2014年11月30日 星期日

鈴的一天 —storgē—

那是發生在某個夏日的故事。

縄内鈴。
在學校總是綁著雙馬尾,經常被同學們說放下頭髮後會有貴族大小姐的感覺。
可愛的長相不論是男同學,在女同學間也很有人氣。
成績一直在中間水平,擅長家事,尤其是料理。
父母於八歲時遭到妖怪殺害,之後就一直由堂兄、縄内捨太收養且照顧。
由於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上學,實際上比同年級的孩子還要大上一歲。
現在住在除妖師學校所在的門前町,鄰近神社附近的大潭的獨棟住宅,是監護人決定收養她時買的。
基於屋主講求實用與節儉的性格,除了自己的房間外,家中並沒有純粹作為裝飾的擺設,只有派得上用場的家具。
小時候曾有一段時間和母親一起住在拓拔,當她高興或緊張、慌亂時會不自覺地混進那邊的方言腔調。
目前就讀於首都圈內某個小學到大學的直升式學校的女子高中部,是住宿生。

在接近中午的時候,鈴的同學們來了。她們也是住宿生,老家在沿著鐵道往上行約十一公里的路程、主要幹線所行經的勉強算有些規模的小城市。
「我回來了。」
「打擾了~」
「有人在家嗎~」
同學們在玄關左顧右盼。
「好乾淨喲~是新房子嗎?」
「不是,這已經是十年左右的老房子了,不過昨天才打掃過。」
「…不、也未免太乾淨了吧?」
「?」
確實。就算每天都有打掃,整棟房子不論內外也太可能這麼乾淨,簡直就像新蓋好的一樣。
「對不起、我們家沒有車子,讓妳們走這麼久…。」
「就算有妳不會開車呀~」
「也才十幾分鐘的路程,不用在意啦。」
「就算妳有機車駕照,也沒辦法一次接兩個人吧。」
她們不以為意。畢竟她們家也不算在交通很方便的地方,靠雙腳步行是很常見的移動方法。
「我跟捨太哥都是大眾運輸工具來移動的人……啊、我去幫你們拿拖鞋!」
「捨太…就是在那個除妖師學校擔任教師的那個人沒錯吧?」
「是那個人對吧,我之前在三方面談(注:指班導、學生及其家長的面談)的時候有看過!」
「話說回來、鈴為什麼不去念除妖師學校呢?不僅離家很近,畢業之後馬上就有工作,嗯~我記得是等同於高中生的學歷吧?」
她們多多少少還是聽過一些關於除妖師學校的事,不過對於入學所應具備的條件或考試內容則是一無所知。
「捨太哥說如果我想學的話隨時都可以教我。」
「你們感情真的很好耶~」
「感情好嗎…?我是覺得捨太哥這幾年都在跟我保持距離,每次都跟他說內衣一起洗也沒關係吶。可是,他還是要分開來洗,連其它也都分開來吶。」
看著鈴一臉認真,她們則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
臉頰稍稍抽搐著。
「前幾天的時候也是,說好久沒有一起洗澡了,問他要不要一起洗澡也被他拒絕吶。」
(……一般都會拒絕的吧…。)
(又不是小孩子了…。)
雖然她們心裡是這麼想的,可意外地沒有說出口。
「因為不知道哪一種內衣比較好,所以要他幫我選,可是卻回答說不要,這很過分不是嗎?買衣服又說我喜歡就好,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該挑什麼才好吶。」
(我覺得他的理由應該都是同一個吧…。)
(怪不得縄内同學的私服都很沒有少女的感覺……)
實際上這兩個人都不擅長搭配衣服,像縄内老師的衣服幾乎都是同一種款式,相對的、鈴的衣服種類比較多變化。
如果鈴的母親還活著,狀況可能就不同了吧。她的職業好像是服裝設計師的樣子,對流行很敏感的。
「雖然現在已經會讓我自己買衣服了,還是會說外面賣的衣服都會滲入化學物質,所以買回來後他一定要先親手洗過才行吶。我都說了用洗衣機就可以了,他還是說不行……」
(最後那一項好像有點普通耶……)
或許是因為太普通了,她們反而沒有說出口。
「………縄内同學果然很喜歡他呢。」
「……—咦?…因為……」
當聽到她們這麼問的瞬間,鈴首先是愣住了,接著像是轉移注意力似的玩弄手指,泛紅著臉頰如此回答:
「不管怎麼說……畢竟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吶…,感覺如果不那麼做,我們的關係變得很疏遠吶…………。」
從鈴平時的行為舉止來推斷,她們大致猜得到鈴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至於死因就不清楚了。
「你們乾脆結婚好了。」
「咦!?」
鈴突然發出驚慌失措的叫聲。
就算感情很好,但終究只算是親人的程度,並沒有把對方當作戀愛的對象,而縄内老師也絲毫沒有想把她束縛在身邊的想法,相反的、
(—「嗯?不知道未來想做什麼?做可以都可以啦。盡量做妳想做的事,跟喜歡的人戀愛、結婚,只要記得當妳覺得疲憊的時候,這裡隨時都是妳的家,我永遠都會在這裡等妳。——只要記得這樣就夠了。」—)
他鼓勵鈴努力去擴展屬於自己的世界。在進行某次極其危險的任務時,他也曾經這麼對鈴說過:
(—「如果我死了,就找一個好男人嫁了,生些白白胖胖的孩子吧。」—)
話雖如此、他也曾經想過如果菲莉亞是男的,就讓她們兩個結婚。地母教派的修女雖然一般只會與教派內的男性結婚,男性的對象則沒有特別限制的樣子。


稍微將時間向上午回溯,大約快到九時的時候。
縄内捨太站在辦公桌前。
「你是說委託嗎?」
語氣聽起來很不悅的樣子,毫無幹勁的死魚眼則沒有絲毫變化。他臉上一向沒什麼表情。
「門前町(注:以神社、寺院或教會為中心形成的城鎮)居民的委託優先處理我是沒什麼意見,擁有豐富妖怪對應經驗的農民不會提出無意義的委託,倒是暑假開始以來稀奇古怪的委託是不是太多了?那些政客是發情期到了嗎?」
「很遺憾,沒有。還不到他們積極尋求選民支持的時節。」
回答的是坐在典雅樸質的木質辦公桌上的男子。
他看起來與縄内老師年齡相仿,卻有著半白的頭髮,大概是壓力太大吧。
他就是這所學校的校長、霍特諾・納瓦希蘭,與縄内老師比起宿敵,現在更接近於損友的關係。
「…真是的、今天鈴的同學要過來住,不要增加我的困擾好嗎?」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反正什麼時候開始調查都無所謂,我想是要花點時間的。」
「時間嗎?那麼委託費能夠加倍嗎?」
「很遺憾,並不會,畢竟費用是計件的。這是來自警察的委託,是關於某個城鎮發生的連續失蹤事件……警察調查後認為這起事件與妖怪有關,因此委託我們調查,等一下再把資料拿給你吧。是第一線的警察所撰寫,沒有經過高層修改的版本。」
「…未修正的版本嗎?」
縄内老師皺起眉頭。有被修改過,也就顯示這起事件牽涉極廣,或是與政商方面的大人物有關(或者說警察高層本身就有問題),以至於警方必須將事情壓下來。
「如果是單純調查的話不是有很多人能選擇嗎…還是說因為一些無聊、重複或是誤報的委託,導致現在人手嚴重不足所以只能叫我來了吧?」
「就結論來說是這樣沒錯。」
「搞什麼啊,發情期嗎?」
「很遺憾,並不是。雖說民眾是健忘的,但如果不適時積累一些政績,到時候也拿不出來的。」
「比起鋪馬路這種他們容易辦到的事,壓榨除妖師的勞動力更為省事嗎?」
「或許吧。本來鋪馬路就是他們的極限了,遇到真正關鍵的事,他們可就會僵持不下了。」
「總而言之、先把報告書給我吧。」
「這可是重要的第一手情報,我手中可沒有副本。」
霍特諾從抽屜中拿出一份約有一百頁的厚厚文件。
「要不接下來複製一份給你。」
「比起這個……」
霍特諾眼睛一亮。
「啊、又來了嗎…」
縄内老師一瞬間就察覺到他的用意,想說接下來應該會閱覽文件一段時間,因此也就不阻止他了。
「我的女兒菲莉亞炭啊~」
於是接下來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話題都圍繞在同一件事上。
相對的討論正題的時間不到三分鐘。


從縄内家走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就能抵達除妖師學校。準確的說法是抵達學校的正門。
「哇~這裡就是除妖師們的學校嗎~
鈴的其中一名同學興奮地拿著智慧型手機到處亂拍。由於這裡不是軍事基地或政府重要機關什麼的,再怎麼亂拍也不會出什麼事的。
「我們在來的時候不就看過了嗎?」
除妖師學校的校門與車站間以一條筆直的道路連接,同時也是這裡最大的建築物群,只要一走出車站就肯定能看到。
「進去裡面吧!吶、可以進去嗎~我們可以進去參觀嗎~?」
「不行吶、這裡只有相關人士才可以進去……。」
「咦~?為什麼呢?進去一下又不會怎麼樣~?那個叫捨太的人不是在這裡教書嗎?就說要去見他不就好了~?」
「可是這樣、…會給捨太哥添麻煩的吶……。」
實際上學校內設有結界,如果沒有學生手冊或教師證的人是進不去的。——這件事是縄内老師以前帶著鈴進入校園時說的。
「快住手啦,妳沒看到縄内同學已經困擾到都出現方言了嗎?」
另一名同學出聲制止。
「是~」
就在這個時候——
「啊是小鈴啊
宛如洗髮精或是肥皂,不、或者說是近似某種花朵的芬香包覆著鈴。
在意識過來前,臉頰上產生某種柔軟而溫暖的觸感。磅帕喀磅—!
鈴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
「哈哈好久不見了小鈴
「那、那是什麼…?」
「好大……」
豐滿而雪白乳房毫不掩飾,巧妙運用無袖的服裝隨著腋下展現其驚人的存在感。
「嗚…耶?…是小菲莉亞嗎?」
視線完全被遮住了。就是那兩座不像話的高聳山峰。
「是唷—是我、菲莉亞・納瓦希蘭!三年不見了小鈴現在好嗎?」
那是四肢修長、胸部豐滿,有著金色長髮的少女,雙瞳正宛若藍寶石般閃閃發亮。
雖然沒有披上雲波巾(注:十二至十三世紀間的女性用頭巾,目前尤指修女用頭巾),從那件極具特色的修道服還是能看出她的修女身分。
「好熱哦~小鈴一起去洗澡吧
「可以等一下嗎…現在我正在帶同學們參觀門前町,而且才剛吃完午餐……。」
「可以呀!」
菲莉亞微笑著回答。
「嗚…縄内同學,這位是……?」
「這位是菲莉亞・納瓦希蘭,是我的…嗯……童年玩伴嗎?」
由於認識的時候菲莉亞已經是中學生的年紀,鈴一時有些遲疑。
「嗯、是童年玩伴喲
菲莉亞對這個詞的定義倒不是很清楚。
「小鈴」
「?」
「她們是小鈴的朋友嗎?」
「對喲、跟妳介紹一下……」


同一時間的校長辦公室。
「我說啊…你對鈴是不是有點過度保護了?」
「什麼啊?」
縄内老師隨口回答,他的注意力仍放在眼前的文件。
那份文件約有一半是圖表,而且還標注了包括人名在內許多專有名詞的敘述,在閱覽上不需要耗費太多精神。看得出撰寫這份報告的警員是位認真的人。
「在房子裡設置結界的事就算了,還在她的衣服上施加有助於天地之靈匯聚以及防護用的術式,我想校內很多人都會注意到的,畢竟一看就知道了。」
「…………」
「喂、你真的有聽我說嗎?」
「………………」
「該不會、你還在對沒有救到她的父母的事感到愧疚?」
「…你說什麼?」
本來打算一直無視下去的縄内老師有了反應。
「我想你也很清楚吧!只不過是當天乘坐列車經過那個地方而沒有在那一站下車而已,這絕對不是你的責任吧!就算你下車好了,你也沒辦法走到她家不是嗎!」
「——那一天我醒來的時候就有預感將會發生什麼事,但是我什麼都沒做,走到車門卻沒有下車,只是如此而已。」
「所以我說你也很清楚嘛!」
「而她老爸老媽死了,作為她的家族,我有義務要照顧她,僅僅如此而已。」
「……確實我很清楚你這個人。雖然你很少表現出來,可是你比任何人都重視與人的情感。你不希望鈴成為除妖師也是因為不想讓她想起父母的事吧。」
「………………」
正確來說、他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鈴也沒有對他提起過想要就讀這所培育除妖師的學校。
「你希望鈴像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然後把所有的麻煩事往自己身上攬。明明是個口口聲聲說著討厭麻煩,可是卻每一次每一次都……」
而在這種時候,縄内老師很清楚該怎麼結束話題。
「是啊、就跟你對你女兒一樣。」
「咯咯…你也很清楚嘛!」
霍特諾再次拿起桌上的智慧型手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話題又圍繞在同一件事上。


「這附近有什麼景點嗎?嗯……我想是沒有喲!這一帶幾乎都只有住宅,妳們不會想看的。」
菲莉亞沒有多少思考就如此回答。
這的確是事實。
一直到政府的大人物們看上培育除妖師的學校,並開始對其進行補助前,這裡一直都是以農業及漁業為主、正苦於人口外移的鄉下地方。
不知道是上面的大人物們覺得培育除妖師的地方必須要保持清淨,還是他們覺得建設這個鄉下地方沒有意義,這裡在除妖師學校成立後唯一的改變只是在學校附近多了一間便利商店——當然、這是當地居民主動覺得為了外來的住宿生應該要有一間便利商店的結果。
如果要買什麼東西的話,雖然上行的方向還有規模更大的城市,基本上還是會開車到沿著鐵道往下行約四公里的市街地區。
「沒有交通工具,也沒辦法去海邊呀。」
雖然離海邊很近,但門前町離海岸還是二、三公里的路程。
「其它地方都是農耕地……嗯~那麼去大潭那邊怎麼樣?」
「大潭?」
「是說縄内同學家附近的那座池塘嗎?」
「嗯、因為在學校的另一側,很少有人會過去。」
門前町如今的屋舍分佈,是以車站通往神社所在的林地的筆直道路為中心線逐次減少,因此當原本只是神社附屬的除妖師學校規模擴大時,才能徵收到足夠的土地作為校地(名義上是屬於神社的土地)。
被當地人稱作大潭的池塘剛好在神社的右前方,由於土地狀態不適合作為農耕地使用,在除妖師學校設立的幾十年以前就以該池塘為中心設立了一處公園。學生宿舍雖然也在能看到大潭的地方,但校舍或是車站、便利商店都不在那個方向,即使設立側門也沒有人會走。
「——當地人在說到大潭時,也包括附近的公園。」
在鈴對同學們說明的同時,她們已經移動到離校門不遠的便利商店附設的咖啡桌,順便買了飲料和冰淇淋享用。
「那我們下午就去大潭野餐吧反正今天天氣也這麼好,肯定是一年內最適合野餐的溫度!」
菲莉亞亢奮地站了起來,雪白的乳房像是隨時要呼之欲出般隨著姿態擺動。
「現在開始準備的話應該來得及吧。」
「就是說啊~今天這麼溫暖~」
「與其說是溫暖,不如說是炎熱吧…」
鈴和她的同學們陸續接話,但很快地她們便想起了一件事——
(((這裡的夏天一直都是這種感覺吧)))
畢竟這裡是稻作最高可達到一年三獲,即使到了冬天也不會下雪的地區。
「既然決定了!那我就去向附近的農家問問看有什麼作物可以用的!妳們先到捨太家裡等我!」
「等一下…」
「至少也做好防曬的準備,那麼漂亮的肌膚要是曬傷了怎麼辦?」
「不是這個吧!」
「不用擔心,從去年底的時候我都一直待在東南海域的某個熱帶島嶼,可是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曬黑!」
下一秒、張著雙臂快跑的菲莉亞已經不在便利商店裡了。
(怎麼曬都曬不黑……好厲害!)
(真讓人羨慕呢…)
她們並不清楚,教會所屬的修女們的信仰心愈加虔誠,身體就愈不容易出現老化、曬傷,甚至連傷口都好得很快。這是他們的虔誠所獲予的報酬。
「…………」
「怎麼辦縄内同學,不叫她回來沒關係嗎?」
「…不、小菲莉亞的腳程很快,大概沒多久就會回來了。」
似乎比奧運田徑選手還要快的樣子。
「真正的問題是……」
「什麼什麼?」
「我們這裡的特產是西瓜、番薯和花生。」
「……啊」
都不是適合在野餐時使用的食材。


培育除妖師的學校的校長辦公室,霍特諾正獨自一個人批閱公文。
由於必要的情報都已經知道了,縄内老師說著要去做委託的準備便離開了。
「嗯?」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電話響了。
每當有如此不悅耳的聲音響起時,就表示這通電話是來自於政府機關、國會或是各層級議會。每當他們直接打電話來時,必定是有麻煩的差事時。
「喂、請問閣下是?」
電話的另一端是首都以北的某縣的縣議員。
「什麼?那件委託?不不不、那件事並不是妖怪做的……」
因為派往當地調查的人員並沒有發現到妖怪的氣息。
「不管怎麼樣都要查清楚?跟支持者們說了?可是這件事跟妖怪…—!」
掛斷了。
「…啊—啊……——」
霍特諾發出呻吟。
每次他們打電話過來多半都是為了這種事。
「……還真是發情期快到了嗎…?」
他喃喃地如此抱怨。就在這個時候——
叩叩。敲門的聲音。
「…沒辦法,本來並不想這麼做的。」
隨後、他就將這個苦差事推給了下一秒開門,準備報告實習課程內容的倒楣鬼。


當縄内老師回到家的時候,玄關整齊擺放了三雙鞋子。其中一雙的主人是熟悉的妹妹,另外二雙應該就是她的同學們的了。
「我回來了鈴。」
「捨太哥,歡迎回家。要吃點什麼嗎?天氣這麼熱,要不要先去洗澡?」
鈴圍著圍裙走到玄關來迎接。
「不用了,不是有客人在嗎。對了、妳現在在忙什麼?該不會現在才要準備午餐吧?」
「不、我們等一下要去大潭那邊野餐。」
「原來如此。那要我幫忙嗎?我做點什麼吧,咖哩怎麼樣?」
「捨太哥,咖哩的話就當晚餐吧,那你去幫忙把土司切邊,記得要洗手。」
這個人其實不擅長料理。應該說他缺乏這方面的才能,無法準確掌握什麼程度才算是適合食用,因此在鈴小的時候,通常是早餐是白飯配味噌湯,午晚餐則是咖哩飯或麵食。
也是基於這個契機,鈴開始學習怎麼做料理。而在一開始的時候,不管鈴做出了什麼糟透了的食物,縄内老師都會全部吃光。
「收到。」
「剛剛我遇到小菲莉亞了,她也要去野餐。」
「我已經聽她老爸提過了,那傢伙還是老樣子滿口都是女兒女兒的。」
「這才像是霍特諾先生呀。對了捨太哥、你記得野餐墊放在哪裡嗎?小學的時候不是使用過很多次嗎?」
「二樓的空房間,入口右手邊,就捲起來放在那裡。」
那個空房間實質上就是儲藏室。
主要放著鈴剛被收養的一年間,縄内老師帶著她到處散步時使用過的東西,另外就是除妖術必須的道具。由於在出外完成委託都還用得到,所以就沒有丟掉了。
「我這就去拿。」
「啊、鈴」
「?」
「明天因為委託的關係,我必須出一趟遠門。今晚要跟同學們好好相處,陌生人來不要開門,還有別忘了刷牙。」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鈴露出苦笑。她其實很清楚每當如此交代時所隱含的意思,縄内老師不會在家裡過夜。
「我會記得吃晚餐的。」
最快在晚餐後就會離開,他會像往常般利用臥鋪列車在睡夢中移動。
「這樣啊……那、委託要加油吶!」
「你以為我是誰啊?」
老實說、這張臉並不適合微笑。

鈴回到廚房沒多久,
「嗚—!什麼呀!這種像新婚夫妻的對話!」
「你們乾脆結婚好了。」
同學們便如此調侃著。
「不…咦?…妳們在說什麼吶!」
「之前不是還說著想一起洗澡的話嗎~?我戳我戳~」
「可是…、那是……」
「那種事一般都會拒絕的,不管感情再怎麼好。像我如果我爸爸這麼跟我說我肯定會拒絕的,就算是男朋友也一樣。」
「妳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
「沒有啦…!我是說『如果』!是假設啦!」
這次換其中一人被攻擊。
「如果那個捨太是個頹廢的大叔妳應該也不會這麼喜歡他吧。」
「…頹、頹廢!?」
「就是身上有著大叔的臭味~臭到讓人不敢靠近呀!」
「捨…捨太哥身上才沒有那種臭味吶!」
聽到鈴這麼回答時,她的同學們不約而同地露出竊笑。
「哈哈~妳果然很喜歡他呢~」
「乾脆結婚好了你們。」
一直到縄内老師近到廚房前,調侃都還繼續進行下去。

同一時間,正準備洗手的縄内老師,
「老師嗎?是我、捨太。」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而打了一通電話。對象是他學習除妖術的老師、在教會持有聖騎士頭銜的人中排行第四的納瓦希蘭卿。
《啊啊、捨太呀,怎麼了?會主動打電話來很罕見呢。》
「我聽說菲莉亞回國了。」
《回國?…啊啊、是指汝那邊啊。》
「我想向您借一下菲莉亞。」
《何必問老夫,直接詢問那孩子意向便是。》
「她是回來省親的吧?若是預定變更了老師不就寂寞了嗎?」
《老夫可沒脆弱到一段時間不見孫女就寂寞的地步,整個夏天都留在那裡沒關係,也該讓她陪陪鈴那孩子吧。那孩子有自己的人生,老夫可沒打算要永遠束縛住她。》
「我會盡早結束的,請放心。不過……」
《不過?》
「我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所以才會想借那孩子嗎?咯咯、汝的預感一向很準——尤其是在壞的方面。》


就在鈴她們已經準備好動手野餐的餐點時,位於首都圈某處的商店街。
若再不登場恐怕就連主角的位子都保不住的十津川瑠實香,正在不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轉動著抽獎機。
抽獎球在八角形的箱子中肆意滾動,沒多久——
咚!一顆抽獎球從狹窄的出口滾進了鐵製的盤子之中。
球的顏色是金色。
循著後方的告示牌,這個顏色的球所代表的是——
「恭喜!這位客人!是特獎!招待『兩天一夜家庭大宋興國旅行免費招待券』~!!」
工作人員搖著手中的鈴鐺,向商店街的人們大聲宣告。
「咦?……大宋興國?」
瑠實香歪著頭,似乎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那個特獎、似乎是每年商店街抽獎活動都會出現的樣子。


於是大家開始在廚房準備野餐時的餐點。
「喔呀?」
「捨太哥,你坐在這裡就可以了!要喝什麼自己準備就可以了!」
由於除了切吐司邊就什麼忙也幫不上,縄内老師很快就被驅逐到餐桌上。
(看來以後是妻管嚴呢~)
(就是說呀。)
鈴的同學以只有她們兩個聽得見的聲音竊竊私語。
「菲莉亞,妳不去幫忙沒關係嗎?」
「我很會吃!」
很快就厭倦的菲莉亞沒幾分鐘就坐在餐桌上,喝起縄内老師昨天煮好的麥茶。
「我以後就交給小鈴來養了
她露出宛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妳老爸看到了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大概是說「好可愛—真不愧是我的女兒——」那個笨蛋也不可能說出其它的話了。

大約下午三時左右,準備好餐點的鈴就和二名同學,還有菲莉亞一起到大潭野餐。
縄内老師以女孩子間的聚會,大人還是退場吧為由婉拒了(雖然鈴露出很失望的表情),在稍稍整理過廚房後,開始準備製作咖哩,那將是今天的晚餐。
少女們到達大潭後,菲莉亞選了一處較穩固乾燥的草地,接著讓野餐墊鋪在上面。
她們聊了很多很多的事,包括在學校時的事,也聽了菲莉亞許多旅行時的趣事。
餐點都吃完後,她們在草地嬉戲追逐。鈴的同學們一不小心撞在一起,然後跌進池中,所幸菲莉亞找了附近的妖怪來幫忙,所以大家都平安無事。
當她們回來的時候,
「妳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大家全身都弄得溼答答的,身上還沾滿著妖怪的黏液。
「我去放熱水,妳們就去更衣室等一下,可不能讓黏液滴得到處都是。」
「不用了,我自己放熱水就可以了。」
鈴說完便帶著大家往浴室的方向走。
等確認其他三個人都看不到時,縄内老師皺起眉頭,小聲地向菲莉亞詢問:
「…菲莉亞,是遇到妖怪攻擊了嗎?」
表面上是這麼說,其實很清楚這件事的可能性極低。
這一帶的妖怪都在除妖師學校的控制下,它們已經習慣人類的存在,出於警戒而主動襲擊人的機率很低。
更何況、施加在鈴的衣服上的防禦用的術式也沒有啟動過的跡象,這證明她並沒有受到妖怪帶著惡意的攻擊。
可就算妖怪沒有這個意思,力量遠比人類還大的它們也有可能因無心的動作,在不自覺間將人弄傷甚至殺害(這點在飼養一般家畜時也偶爾會發生)。這種情況通常要避免,因此當附近的農民請妖怪來幫忙耕種時,若妖怪試圖靠近他們尋求獎勵時,農民會先擺出要使用除妖術的姿勢喝斥,等妖怪情緒較為冷靜後才會給予食物或撫摸。
「找妖怪陪大家一起玩,可是有點搞砸了呢…嘿嘿……」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吐出舌頭。
「不用擔心,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裡的妖怪很溫馴的!雖然都是觸手或軟體動物這種感覺跟女孩子相性很差的外型,可是它們都是好孩子。
「啊啊、信仰慈愛的地母的菲莉亞・納瓦希蘭都這麼說了,那就是貨真價實的了。

縄内家的浴缸,即使是四個人也還綽綽有餘。
鈴和她的同學們、菲莉亞在浴室待了一段時間,洗完澡後本來打算開飯的縄内家餐桌,因為鈴堅持一定要和縄内老師一起洗澡(最少也要刷背)而延遲。最後縄内老師被鈴和菲莉亞半推半拉下被扔進浴缸,不得已只好在出發執行委託前洗澡。
「爺爺跟我說了要陪你去調查的事,我才不希望跟沒有洗澡的捨太一起出門。」
由於菲莉亞也很堅持,縄内老師只好在浴室裡待了半個小時。
當鈴來到餐桌前,她的同學們正在竊笑著。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鈴羞紅著臉,大概整晚都會她們一直拿這件事調侃吧。不過她們應該在學校說這件事,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餐桌前的五人分別以各自的方式祈禱,接著開始吃著咖哩。
作為縄内老師少數那首的料理,即使有點冷掉了也還是很好吃。
吃完晚餐後,縄内老師背著行李(主要是露營用具)走到玄關。
「捨太哥,路上小心。」
「啊啊、跟她們好好相處吧。」
「我出門了!」
夜晚的縄内家,今天只有三個人。
鈴的同學不停聊著與戀愛有關的話題(即使她們自己也沒什麼經驗),並追問著鈴和縄内老師的相處,尤其是認識的經過,一直到鈴受不了說要睡覺為止。
她們也知道好像做得有點太過份了,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雖然捨太哥今天晚上不在,菲莉亞也沒有一起過夜,
但我今天過得很充實。


---------『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捏他解析講座---------

妄人:「這次故事的時間點是在『瑠實香精疲力竭!大宋興國的總體戰!!』之前。」
  :「那個副標題是怎麼回事啊?已經沒一件事是真的,完完全全就是詐欺啊!」
妄人:「正如先前所預告的這次是以鈴為主角的外傳作品,除了縄内老師,設定上跟鈴是童年玩伴的菲莉亞也會登場!」
  :「倒是鈴的兩位同學,好像都沒有提到她們的名字耶…。」
妄人:「哈哈哈!這是當然的呀!從一開始就沒有設定她們的名字,畢竟是只登場一次的角色嘛~」
  :「你惡質的劣根性果然還是要好好修正才行。」

現在,偽正代替鈴的兩位同學們(注:本名不詳)對妄人進行教育指導,請各位耐心等候。

妄人:「本次的故事也提到很多縄内老師和鈴之間的感情,本來只是個單純的怪人形象的縄内老師的個性也變得比較立體。」
  :「不過大部分都是霍特諾單方面的猜測吧,本人倒是完全沒有承認。」
妄人:「一部分是事實沒錯,縄内老師的確是為了不讓鈴想起父母的死,所以不主動提起要不要就讀除妖師學校的事,照理講這樣應該就能把她放在現階段相對安全的地方。鈴也知道縄内老師一直很介意這件事,所以那段時間沒有提過想入學除妖師學校的事,也沒有到學校找他。」
  :「咦?鈴知道他的用意,這也就是說……」
妄人:「鈴其實沒有縄内老師想的那麼脆弱,一開始的確是受到很大的打擊沒錯,但沒有持續很久,之後也只是在鬧彆扭而已,逼著自己一定要這麼做…類似那樣的感覺。那一年後鈴就已經完全克服心裡創傷,縄内老師則是因為那一年的狀況真的很嚴重,所以反而比當事人還要在意。」
  :「…………結果就只是縄内老師他想太多了嗎?」
妄人:「他確實是在很多地方都會想太多的人。例如在鈴的內衣、私服、制服還有隨身物品上施加術式也是。防禦術式當然是因為避免她被妖怪襲擊才弄的,至於有助於獲得天地之靈滋潤的術式,則是單純出自他想太多。」
  :「說來聽聽吧。」
妄人:「一開始鈴在受到很大的打擊後,不是有一段時間連洗澡都有問題嗎?其實那時候,她的狀況完全沒辦法正常進食,或者說沒辦法讓她張口吃飯。擔心她會不會餓死,想著這樣也不是辦法的縄内老師,在某次與菲莉亞的對話中,從『嚴厲的天父與慈愛的地母對於信仰虔誠的修女,會讓祝福加持在她們身上作為報酬,蒙受此回饋的修女們會永保年輕,每當飢餓時營養也會源源不絕自大氣中流入體內』這句話獲得靈感,不眠不休翻找了包含伽巫女的相關理論在內的許多書籍,最後找到的方法就是透過施予術式,讓鈴的身體主動攝取天地之靈的營養。不過術式本身不適合對人體使用,所以便施加在隨身的衣物上。」
  :「所以之後也一直這麼做?」
妄人:「為了以防萬一,直到現在都還這麼做。但也因此、鈴的體質由於長期受到天地之靈的滋潤,變得比較不容易老化,她的外表應該會一直維持在現在的模樣。」
  :「所以鈴是因為知道縄内老師會在衣服上施加術式,所以才說不會挑選衣服的嗎?」
妄人:「這件事鈴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會挑,畢竟她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跟著不會搭配衣服的人一起生活。」
  :「可是料理卻很擅長?」
妄人:「好吃不好吃倒是吃得出來的。」
  :「…這倒也是啦。不過不管好不好吃,縄内老師都會全部吃完,在這部分他的味覺就不無法參考了。」
妄人:「縄内老師也是吃得出來的…因為講求實用的性格,他不允許自己浪費食物,但難吃的東西就不會讓鈴吃。」
  :「話又說回來、縄内老師那種不擅長記人的樣子是故意的嗎?」
妄人:「與其說是故意的……他在把人名跟長相記在一起的能力確實有點差,但若是幾乎每天都會見面的人他多多少少還是會記得的。不過他的確有懶得去記不重要的人的想法,例如那些政客他一個人都記不住。
  :「那些人不用記也沒關係啦……」
妄人:「…追根究柢、會有這樣的想法還是跟他的經歷有關啦……。」
  :「他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妄人:「對一般人可能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從小就面對很多人的死亡,由於他是整個家族中年紀和輩分都算最小的,如果沒有因一些突發意外死亡,他會是家族同輩分中最晚死的人之一--換句話說、他必須一個一個看著家族的人死去。就在他意識到生離死別所帶來的痛苦時,漸漸的也就傾向不想去記得將會死去的人了。不過他還是很擔心當自己死的時候,鈴會哭得很傷心。」
  :「許多奇奇怪怪的行為一旦知道理由後,就會變得比較合理呢。」
妄人:「是啊~感覺再這樣下去,縄内老師就會取代瑠實香成為主角了。」
  :「你以為是誰的問題啊?」
妄人:「這、這也是沒辦法的啊……!這種性質的故事多半是主角來進行降妖伏魔的任務,可是瑠實香的定位是見習的除妖師,也就是說作為戰鬥的外行人,就需要有人專門負責解決敵人嘛!」
  :「所以縄内老師和菲莉亞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啊……」
妄人:「縄内老師的話我不諱言,菲莉亞的戰鬥倒是有很多地方被刪過了。」
  :「這句話的邏輯是不是有那裡不太對?」
妄人:「嗯?有嗎?」
  :「真的沒有嗎?」
妄人:「之後如果還有機會寫《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續作,故事應該會以校園為中心,也比較能符合標題。可是這樣就有一個問題了。」
  :「?」
妄人:「鈴就讀在首都圈的學校不太會登場,菲莉亞又一直不在國內,我必須開始設計很多角色,不管是重要角色還是次要的配角。」
  :「…………看來是有得等了。」
妄人:「另一部預定執筆的作品和《見習除妖師瑠實香》,是哪一個會先開始發表呢?」
  :「哪邊都可以啦。」


二〇一四 十二月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