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根詭譎的黑柱旋轉著。
彷彿天空就像是投影於平面上似的,宛若玻璃一般被黑柱貫穿、裂開、然後龜裂。
直線與曲線自裂縫中湧出,彼此交錯、編織,構成近似黑柱表面,接近八思巴文字(注:十三世紀時蒙古為解決各地語言分歧的現象,而以婆羅米系文字為基礎所創造出的人工語言)的圖騰。不、也許比較像梵字吧。
黑柱自天空的另一端貫穿,看似緩慢卻以相當快的速度朝向地面墜下。
運動場上的學生們,沒有意識到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
瞬時間、黑柱宛若在碾碎稻殼般,將人們捲起、磨削、分離、隨後拋出。看啊!人類就像垃圾一樣!
「……?」
體育館的門口出現了人影,是下課的學生們還有……
「危險!」
蘆花不禁叫了出來。
「什麼什麼?怎麼了嗎蘆花?」
「什麼東西很危險?」
一部分的黑柱開始向上升起。
運動場上的人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原先的活動。
「咦?」
「蘆花同學」
疾風在她的耳邊,以只有二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恐怕、就跟我切斷『認識』的原理相似,只有極少數人才能看到或者感知到…。)
不過疾風的狀況是維持靜態。
「總、總之,先回去吧!」
「說的也是,雖然還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大家、先離開這裡!」
所幸那扇門還連接著游泳池。
蘆花一走出更衣室後就拔腿快跑,
「皇之宮同學…?」
「…!」
在撞到智久之前急轉彎,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跑走了。
「跑掉了…」
「什麼事那麼急啊?」
在蘆花之後,女學生陸續走了出來。
「怎麼了啊?」
「喂、妳們不是去換衣服了嗎?怎麼還穿著泳裝呢?」
「…啊、這個啊……」
美彌蹙起眉心,正當她思考著要怎麼說明剛剛發生的離奇事件時——
轟隆—!
碰噹啊—!
大量塵埃從更衣室噴出。
「這是什麼啊—!?」
「爆炸!?燃料庫呢?燃料沒問題嗎!?」
「動力裝置還沒有問題!」
「粉塵爆炸!?」
「該不會是新來的替身使者吧—!?」
男女雙方的興趣在此刻一覽無遺。
「楚南老師!」
「?」
當蘆花叫住她的同時,黑柱及其吹起的暴風正從她面前呼嘯而過。啊、被捲飛的應該都是「情報統合思念體」吧。
「有什麼事嗎?那個……皇之宮同學?」
教師通常容易記住的只有表現比較活躍的學生,不管是在課業上還是行為上。
「…哈啊、哈啊、妳沒事吧?」
「沒事?妳在說什麼呀?」
捲飛的殘骸散落地面,很快地破碎消失。
楚南老師並沒有意識到目前正在發生的事。
「蘆花同學」
疾風從樓梯的方向跑了過來。雖然身上還是穿著泳裝,但與蘆花不同,她有穿上鞋子。
「疾風、楚南老師,不管怎麼樣…在外面的『那個』消失之前,不要讓任何人出去!」
剛剛被黑柱撞擊的地面沒有像天空一樣被貫穿,其中一根黑柱也卡在第二教學棟的頂樓上,照這個狀況判斷只要在建築物內應該不會有事……
(等等、第二教學棟……—!)
那是自己剛剛所在的地方。
蘆花立刻又跑了回去。
飛揚的沙塵沉浸水中。
游泳池變得一片混濁,若不是之後能自動復原,下午的游泳課就不用上了呢。
「咳咳、唔嗯?」
「剛剛的…裡面變回更衣室的模樣了……」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看來兩邊的連接被截斷了。
「大家都沒事吧?身邊有沒有人沒回來?」
雖然還有很多事尚未釐清,作為班上的委員長、小花美彌有義務要確認班上同學的安全。
「那個……」
沙織畏畏縮縮地舉起手。
「小蘆花不見了的說來著…。」
「妳說什麼—!?」
「皇之宮同學的話,剛才急忙地跑出去了。」
智久是唯一的目擊者,他是最早走出更衣室的男學生。
「哈啊…大家、沒事吧?—…咦?」
回來了。
「芽玖音…不見了…!」
穿著泳裝的女學生中,沒有她嬌小的身影。
「真的耶!到底去哪裡了?」
「有誰看到芽玖音的嗎?」
「沒有喲~」
「不可能掉進水裡,水面相當平靜,若有人摔下去波動起伏會很明顯的。」
「所以是沒跟我們一起回來嗎?」
「回來?在說什麼?意思是她還在更衣室裡嗎?」
「這麼說起來、好像也沒看到篠塚同學。」
「她沒有穿泳裝,是直接回去了吧。」
「這麼說也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聲音完全混在一起了。只靠美彌一個人恐怕無法控制住場面。
「啊啊啊~……黑澤同學,你的意見呢?」
於是她求助於另一名委員長。好像從更衣室出來後就沒有聽到他說話。
「啊咧?…………啊咧咧?」
不見了。
巨大黑柱緩緩上升,在第二教學棟頂樓拉起漫天沙塵。
「…咳咳、這陣風是怎麼回事……還有、」
黑澤純一郎以仰躺的姿勢抱著芽玖音,滑進了「綠化屋頂」的其中一個角落。
「你在發什麼呆啊?靜稀同學……」
「…一不小心就看出神了,就是那個又大又粗又黑的東西啊!」
「哈?」
純一郎的反應是正常的。
除了黑色是具體的形容外,大與粗都是需要比較對象的形容詞,他一時無法理解大與粗的程度。
「看不到嗎?」
(…的確、有什麼東西隱藏在這裡,靜稀同學看得到,可是我卻完全看不到……)
他整理了一下服裝,站起身來。
「看來這陣風把不好的東西吹進學校裡了…」
那要快點!在這陣風停止之前!
「……?」
芽玖音拍一拍身上的塵土,抬頭一望。
(…那個人是……?)
就在通往圖書室的階梯的出口,在那個小房間的上放。
『——可是啊、這陣風正在哭泣啊!』
他正站在那裡。
『啊啊…啊啊啊啊……』
他披著混濁的黑泥,帶著詭異不祥的蠕動,將手指向自己。
『——去吧!去為那股憤恨哀愁雪恨吧!』
他用奇特的腔調說著。
芽玖音不清楚對方所說的意思,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逃走,即使雙腳早已因顫抖而動彈不得——最重要的是、她本能性地察覺到危險。
黑柱拉起的不只是沙塵,還有大量的黑泥。
「怎麼回事!靜稀同學,發生什麼事了!」
只依稀地感覺到有什麼不祥的氣息接近,純一郎什麼也沒看到,他得從芽玖音獲得足以解析現況的情報。
「黑色的影子…朝著……我們這邊……」
芽玖音感覺到自己的膝蓋使不上力,不只是如此,心臟逐漸以異常的頻率跳動,血壓漸漸上升到足以令強韌的動脈血管破裂的程度。從胃中,一股異樣的噁心感開始奔騰,感覺就快要躍過賁門,湧上食道,不對、朝著更上面……
(…—狀況不太妙!從靜稀同學的表情來判斷,前面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該慶幸自己看不到嗎?)
一時間發現自己還有餘裕開玩笑,純一郎臉上浮出了淺笑。
(…話又說回來、我只是個普通人,跟看不見的怪物戰鬥什麼的還是算了吧…但也不能丟下靜稀同學不管!)
判斷芽玖音已經動不了的他,就算知道不太可能抱動她,一轉身仍然以橫抱(注:即一般俗稱的公主抱)帶著她逃跑。腎上腺素的力量就是如此驚人!
純一郎沿著階梯,往特別教室棟的方向跑。
這不是他不清楚對方下坡的速度可能高於自己,而是待在第一教學棟的人遠遠高於前者,為了要避免更多人被捲進來,他必要往這邊跑。然而——
「……!」
他突然停下腳步,露出痛苦的表情。
(心臟……!)
心臟已經到極限了。
由於早產,純一郎的心臟本來就沒有那麼強韌,雖然體育課的時候還不造成什麼負擔,但現在這樣將身體逼至極限的疾走,已超出他心臟所能負荷的極限。
(不能、…不能把靜稀同學跑出去……我可是…我可是她的委員長啊————!!)
雙腳重重地著地,靜謐的校園發出巨大的聲響。
「—……!」
他死命地、以意志力命令身體維持平衡。可是、
黑影纏繞著雙腿,糾纏著他的身軀,將他牽扯下去,拉至黑泥之中。純一郎看不到,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嗚呀!」
芽玖音被甩在地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取回自我。
黑影早已消失,純一郎也是。
「……嗯?」
不管怎麼找,頂樓上沒有任何人…不、是有的!
不是在特別教室棟,那名少女站在第二教學棟上,默默地朝著自己走來。
「………—啊!」
芽玖音認識那個人。
「美千…!」
那是她小學的同班同學、篠塚美千子。
「這個人也是被你殺死的,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她帶著輕蔑的視線看著芽玖音。
「…—嗚咿!」
即使想要逃走,身體卻完全動不了,雙腿間的肌肉不聽使喚。
「忘了嗎?像妳這樣冷酷殘忍的惡魔,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就是妳殺死優奈的那時候啊?」
「優奈……—?」
芽玖音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思緒全然追不上。
雖然中學以後就很少見面,但在她的記憶中優奈沒有被殺死,應該還活著才對。
她的記憶中沒有這部分的記憶——當然、所指的是這次的輪迴。
「我也差點被妳殺死了呢…這個可憎的惡魔……!」
親手殺害優奈的事確實發生過,不過並不是在這次的輪迴。
在不知道幾次之前的輪迴,疲憊不堪的精神因「惡意的積累」影響而發狂,殺死了同班同學的優奈,殺死了美千子,還有周遭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就某種角度而言、那是她生存最長久的一次,如果不在意徹底崩毀的精神的話。
「…什麼?妳在說什麼……?」
「一直一直…」
然而、美千子不應該知道,她的記憶在每次輪迴時都會被重設,不可能會知道。
「只要和妳在一起就只會遭遇不幸而已,優奈也是,剛剛那個人也是。」
「……—…—」
「認識妳是最令人後悔的孽緣,」
「—………啊啊………—」
「我不想再跟妳一起生存在同一個空間了。」
「……不要…—……」
「快點消失吧…………垃圾。」
「………………」
忽然間、芽玖音的意識消失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