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日 星期三

終章 圓座會議2


從中央廣場沿著東大道步行,沒多久就能見到一座宛如以薔薇色水晶(薔薇色の水晶)裝飾牆面、壯麗無比的大型宮殿。
在被譽為千塔林立之都的賽勒菲斯中,只有那座宮殿周遭看不見高塔的蹤跡。
自東大道與北大道都各有一條道路能通往王宮前廣場,而宮殿後方則是巨大的水潭。
那裡正是阿布薩拉斯的政治中心、納斯=霍薩斯宮,別名「七十歡喜宮殿」。
在宮殿鄰近中樞部的地區,有座橢圓形的會議室,本次的圓座會議便是在此舉行。
「汝特地去了一趟波納通古斯卡,為什麼不好好待在賽拉尼安呢?是去討論如何對付威爾蒂芙勞嗎?那還真是辛苦了啊。但是、」
會議室中傳來天真無邪且充滿活力的少女嗓音,但用字遣詞卻十分惡毒、不留情面。
「威爾蒂芙勞是最強的。因為余可是威爾蒂芙勞的皇帝,余所率領的威爾蒂芙勞當然也是最強的。」
聲音的主人是讓金色及肩的頭髮隨著動作舞動,碧綠色的眼睛無所畏懼,穿著著曝露度極高、就算說沒有穿也不讓人驚訝、附有薄紗的裙擺與袖子的紅色服裝。
這位旁若無人、舉止自信而傲慢的少女,就是威爾蒂芙勞的現任皇帝「埃拉‧加巴盧斯」卡利古拉。
依照威爾蒂芙勞歷代皇帝的稱呼,「埃拉‧加巴盧斯」是在外交或祭祀等場合中使用的皇帝稱號,而卡利古拉是其繼任皇位後被賦予的名字。至於她已經甚少使用的本名則是瓦蕾莉亞・梅莎莉娜。
「好好記住了,屬國的問題是威爾蒂芙勞的內政,這是地球聯邦也承認的宗主國權限。」
不過,少女的身材卻相當矮小,小到只看背影還有可能被誤認作只是大號一點的芙露‧茵的程度,但只要看到她胸前雄偉的部分,卻又能很快地認知到無視如此。
總之,她是位看起來很囂張的小大人,也是任意恣為的皇帝。
「在閣下說這些話之前,不如先承諾將部屬在安濟奧)的前衛部隊撤回路帕納。」
忿忿不平地回話的,是芙朵菈王阿貝利希。也是卡利古拉剛才假定的對話對象。
俊美的臉龐因為少女狂妄的態度而顯得扭曲,柔順金髮上的王冠抖動著,芙朵露特有的尖耳朵也氣到通紅。
「憑什麼要余撤軍?安提烏姆可是余之後院,在那裡部屬軍隊有什麼不對。」
這並不是對與不對的問題。
安濟奧與安提烏姆指的是同一座都市,位於威爾蒂芙勞西南邊境,鄰近舊拂菻大陸南緣。
雖說威爾蒂芙勞要將軍對部屬在國內的哪裡都不是什麼問題,但只要從安濟奧發兵,只需要一天的時間就能佔領鄰近的港都奧斯提亞,那是與芙朵菈有著長年貿易關係的國家。
「叫奧斯提亞的人搬到別的地方不就解決了嗎?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不,皇帝陛下您的提議才更是大費周章。
「想要和我們芙朵菈全面戰爭嗎……!小鬼。」
啊啦,阿貝利希的理智線終於斷掉了。
比起威爾蒂芙勞歷代老練而狡猾的皇帝們,這個自私而又任性、想法輕率而缺乏耐性的年輕皇帝反而更加難以對付。
「余是無所謂啦,但汝之子民會支持汝之決定嗎?」
還有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使得狀況變得更加棘手。
「不勞閣下費心,某座石碑曾經如此寫道:『我竭力視民如子,待有才之人如兄弟而不論其出身。我們在原則上始終一致,始終相親相愛而團結一致。』我堅信我的兒子與兄弟們都會支持我的。」
阿貝利希在最近幾代的芙朵菈王中,是特別重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往往不計出身,不問恩怨,唯才是舉,被譽作優秀的明君。
然而在標準暴君的面前,明君的包袱反倒使他應對相當吃力。
「也就是說要入侵余之屬國嗎?有座石碑也是這麼寫的:『爾等餵養我等之牛馬,我必庇護於爾。從今往後,我與爾等已是家人。』余與余之軍隊,會為了守護家人而戰。」
卡利古拉也以同樣出自黑色立方體的石碑碑文回嗆。
不過,她的回應中明顯有些部分的邏輯很有問題,只是阿貝利希應該沒有餘力注意到這一點。
「咱是卡利親,你這隻下賤的野狗!」
「小鬼…少瞧不起人了…!」
「二…二位……,差不多該到午餐時間了…。敝國已為遠道而來的各國貴賓備好餐點…,還請各位移駕用膳……。
作為主辦國,阿布薩拉斯王克拉捏斯說什麼也不能戰爭在這次會議中引爆。
但他除了拖延時間外,其實也什麼都做不了。


賽勒菲斯的中央廣場上有一座大型噴水池,一座近似古希臘神殿的建築便坐落於噴水池中央。
在其地下,通過螺旋狀階梯便能抵達轉移用魔法圓所設置的地方,因此時常擠滿著來自各國的商人與冒險者。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那裡還隱藏著通往其它設施的緊急通道,包括連接地下水道的路徑。
而在更下方,更是鮮為人知。
不…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原本就沒有通往那裡的道路。
賽勒菲斯的地下,本來便存在著人類繁榮時期的某座都市的遺跡。遺跡被泥砂掩埋,然後不知不覺間構築出洞穴。沒錯、沒有辦法確知這條網路是何時、以什麼方式形成的,當注意到的時候便已經存在了。
在洞穴之中,其眷屬蟄伏著。
它們對人類毫無興趣,也不曾被許可襲擊人類。
它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眷屬們的主人,漫步於存在於中央廣場下方的空間。
她駐足在這個空間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景物。
一座散發漆黑色澤、巨大的立方體石碑。
這是所有石碑的第一座,沒有知道這些石碑是以什麼材質、以什麼方法製成。
其有三面是單純記錄著歷史,剩下的一面則是一段文章。
——我死後將盛名於世
——這世界上有許多君王,將會傳述我的生平事蹟。
上面是如此寫著。
「…無聊至極。」
她不帶情感地如此評價。
本來想一拳擊碎石碑,卻用突然打消主意。
「…這就是被現今人類所歌頌的偉大帝王留給後世的訊息嗎?無聊至極。」
她不帶氣息地佇立在石碑頂端,任由其眷屬仰慕。
「『阿瑞迪亞』……我的『眼睛』應該已經接近了。差不多…該在那些傢伙面前,將『赫蘿迪亞斯』……」
然後、很快地便消失身影。


如此這般,午餐時間結束後,今天的圓座會議仍然是無疾而終。
因此各國首腦紛紛接受主辦國貴族以及有錢人的邀約,在賽勒菲斯各個娛樂場所參訪。
當然也有少數例外,他們選擇待在房間裡恢復上午消耗的精力。
「我們大小姐就讀的學校,就是這裡……。」
「唔嗯,辛苦了!那麼她現在是在哪裡呢?」
而某人的行動,將使得事件變得更加複雜!
「我想…應該是在社團活動的教室裡……!您要去哪裡…?」
「余要親自拜會汝之主人,汝先回去宅邸休息吧。」
更正,是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可是…、您知道那間教室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余可是皇帝!皇帝是無所不知的!」
不,這個理由怎麼想都很奇怪…

風俗研究社今天沒有活動,然而七名社員沒有一人缺席,全部都齊聚在特別資料室中。
本來除了每星期最後一天上課日外,風俗研究社並沒有其它既定的活動時間(若有必要也會追加活動),這段空檔是用來決定下次活動所要再現的《文化》內容,雖然大部分就只是進行無關緊要的閒聊。
今天也是如此。
「不知道今天的圓座會議怎麼樣了呢。」
賈西‧多菈加喝了一口紅茶。她並沒有想要知道答案,只是隨口問問。
對出身於迦夏‧摩羯陀(以地域來說其正式名稱為索拉薩・摩訶賈納巴達)的賈西,阿布薩拉斯的氣溫的確算太過寒冷,因此即使是在室內也照樣穿著冬季用的厚外套與圍巾。
「唔嗯,看來是告吹了。母親之前才打魔水晶片過來,阿貝利希王似乎一直向她抱怨『埃拉‧加巴盧斯』囂張跋扈的態度,說她自私又任性。」
茲梅烏坐在椅子,靜靜地讀書。
「啊啦啊啦,雖然聽過傳聞,卻沒想到實際上比傳聞還要過分。
露莎卡把茶杯連同茶托放在桌上。
「希望家裡不會被弄得一蹋糊塗才好……。賈西,你昨天應該有見到吧?『埃拉‧加巴盧斯』陛下」
「嗯…、我是有見過。是個感覺起來活力充沛的人,但有種不是很穩重的感覺……。」
而這正是促成今天會議告吹的主要原因。
「喔~藏書相當豐富呢!過去繁榮時代的古文獻,這裡應該都找得到吧。」
從門外傳來了少女充滿精神的聲音。
「嗯?有誰來了嗎?」
「是修女老師嗎?」
「不是不是,她應該會直接走進來。」
「我去看一下
「等一下,菲妮…!」
本來應該是跑出去的菲莉妮翁,突然從反方向飛了回來。
「嗚哇—!好可愛—!」
宛如發現獵物般將她緊緊抱住的是一名金髮少女。
「為什麼會這麼可愛!就像洋娃娃一樣!」
「好…好癢……哈哈、好癢喲…!」
少女理所當然地抱著菲莉妮翁,雙手沒有絲毫自重地搓揉胸部。
「咦?」「唔嗯?」「這個人不就是…?」
不只是賈西與茲梅烏,連露莎卡也嚇了一跳。
那名少女就是在差不多快從中等學校畢業的年紀就繼任皇位至今,在政策上仍有許多地方難脫稚氣而顯得蠻橫無理,支配舊拂菻大陸上近百座城邑的帝國、威爾蒂芙勞的皇帝「埃拉‧加巴盧斯」卡利古拉。
「那個人就是…?」
「唔嗯,威爾蒂芙勞的皇帝『埃拉‧加巴盧斯』。」
有些不知所措的赫萊蒂,與茲梅烏竊竊私語著。
「………?」「呀!」
卡利古拉不知什麼時候蹲在兩人面前,一手伸進茲梅烏的裙子裡,手指輕輕滑過股間,另一手則逕自掀起赫萊蒂的裙子。
「唔嗯,看起來變得很濕了呢……唔嗯,顏色與形狀都相當漂亮呢。」
她一邊看著沾上不明液體的手指,一邊又看著赫萊蒂的下半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這是在做什麼啊…!」
當兩人反應過來的同時,迅速地躲到角落去。
「喔、汝是?」
似乎已經對那兩人失去興趣的卡利古拉,
「我是賈西‧多菈加,『埃拉‧加巴盧斯』皇帝陛下,我們在昨晚的宴會上見過。」
「唔嗯,余當然記得。余說過稱余瓦蕾莉亞就可以了,因為很可愛所以特別允許如此稱呼!不過為何要穿得這麼厚重?不會熱嗎?脫下來脫下來!」
「等、等等…嗚哇!」
撫摸著賈西略帶紫色的黑髮,完全不給她思考的時間就把外套、圍巾,甚至襯衫也都脫掉。
混亂持續了約兩三分鐘後,終於靜下來的卡利古拉,相當隨意地坐在椅子上。
「要喝茶嗎?」
提雷希亞斯端來備用的茶杯,茶葉的提供者是賈西。
「嗯?這不是…余之作品嗎?汝之美學感官也滿不錯的嘛!」
這裡說的是茶具。
「是這樣嗎?」
「我記得那應該很久以前就放在這裡了。」
實際上,茶具的年份遠比卡利古拉的年紀還大上幾十年。
「嗯?是女孩子的味道……不過這張臉怎麼看都不像女孩子…?」
少女歪著頭。
「咦!?…………大概是這個房間的女孩子很多…,所以才會搞混的吧……」
提雷希亞斯慌忙地蒙混過去。
「也許是這樣吧。」
「瓦蕾莉亞小姐為什麼會到這裡呢?」
優璃毫不介意地以本名稱呼卡利古拉。
(咦?)(…笨蛋!)「噓—噓—」
本來以為她會很生氣的,沒想到,
「那頭金髮…,汝就是余入住的那間宅邸底主人吧?」
卡利古拉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說著:
「余問過女僕關於汝的事,她們很坦率地說了。為什麼不待在宅邸呢?因為很可愛所以允許妳留下來!」
「不…,那是因為聽說陛下想要不受任何人干擾的舒適環境,所以……」
這裡的「人」當然不包含傭人,那些宅邸一旦缺少傭人就無法維持機能。
「啊啊…這麼說起來……前幾天的時候,余確實叫布魯斯不要來煩余,因為他那幾天真的很吵。」
也就是說,那句話原本只是在訓斥部下的話,不知怎麼的被當成對住所的要求。
附帶一提,布魯斯是皇帝直屬的親衛隊、密德薩斯的長官。
「汝沒有必要搬出去,余只是來說這件事的。順便來見見選出那些可愛的女僕們的主人長什麼樣子!」
卡利古拉站了起來,下一秒……
「—……、—…………!」
突然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上。
「怎、怎麼了!?」
「撞到腳了嗎?」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大家著急地上前詢問。
「不、沒事………」
她單手撐住上半身,手掌下的面容露出扭曲而痛苦的表情。
「這是老毛病了……常常…、常常會像這個樣子突然頭痛起來……嗚嗚…、幸好沒有在會議的時候發生這種事……」
這是她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存在,宛如詛咒般的惡疾,但平時應該只會在情緒激動、過度用腦思考的時候才會發作,像現在這樣毫無緣由頭痛的情況是頭一次。
「好了、不要說話了!躺下來休息一下!」
——找到了。
——找到了。「阿瑞迪亞」就在這個房間。
——解放吧。我的「眼睛」啊,奪取「赫蘿迪亞斯」吧。
——醒來吧。巴比倫的妖婦啊。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利古拉失去了意識,軟弱無力地倒下。
從她的後頸部,溢出了黑泥。
黑泥化作黑霧,釋放出詭譎的不祥光芒。
黑霧構築了人形,那是穿著著華麗禮服的女性。
「那是什麼…?」
「瓦蕾莉亞小姐怎麼了?」
「剛才的聲音到底是…?」
「阿瑞迪亞……?」
提雷希亞斯呢喃著,重複方才的聲音提及的語詞。
「那是…惡魔。」
赫萊蒂的口中,溢出了那個稱呼。
(—「在意圖得到阿瑞迪亞的惡魔中態度最為積極的就是在東方擁有廣大領土的惡魔之王,在四名持有『王』的惡魔中擁有最大的勢力,奪得等同於皇帝之名的『撒達奈』,現今惡魔的支配者、杜蕾莎‧尼露。」—)
其頭髮是近似於粉紅的紫色,其雙瞳正散發不可思議的光澤,其面貌雖非冰霜卻令人不寒而慄,止不住顫抖。
其穿著由金線與珍珠鑲邊的深紅色禮服,其戴著華麗的皇冠,其手中的金杯滿溢著黑泥。
在統領四個方向的惡魔之王中,在東方擁有廣大領土的「王」。
其名為「撒達奈」,即惡魔們的支配者,即惡魔的皇帝。
其名乃——
杜蕾莎‧尼露。
「辛苦了,『眼睛』啊。剩下了就交給我吧。我必將『阿瑞迪亞』納入掌中,囊括天國的權力,席捲整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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