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31日 星期三

6 宗廟

離中午大概還有兩三個小時,離開濱海的風景區後沿著農業道路走了快一個小時的路程。
「咦?這裡就是宗廟?」
瑠實香指著眼前的建築。
與其說是宗廟,不如說是很久沒有使用的空屋洋房。而且也是之前那台箱型車等鈴和縄内老師的地方。
「這裡本來就是一般民房啊,只是裡面重新裝修了而已。」
鈴之前也是用老家來稱呼的。
「就…就這樣進去沒關係嗎?」
「當然沒關係啊,我可是管理人耶。」
「我不是這個意思…!」
《喔喔…—感覺到了,父親他們在此長眠的氣息。》
論不理會他人我行我素這點,這個幽靈的確是縄内老師的祖先。
「我記得你的骨灰罈也在地下室,要去看看嗎?」
《不用了。在那之前……》
「我知道。」
縄内老師解除了手中符紙的封印。
這是臨時用的封印。雖然方便隨時攜帶卻不是十分正式的封印,效果也只有幾個小時,一般是用來運送受傷的妖怪或是將其暫時性地隱藏起來。
「冰雪的妖狐,你想睡在什麼地方?」
妖狐擺動頸部,似乎是在適應環境,或者真的在尋找什麼。
「睡…、老師,該不會…!?」
縄内老師是打算讓妖狐以宗廟的守護獸的形式寄居在這裡。
雖然也是一種封印,但由於是雙方都接受的緣故,封印就像是房屋一樣提供保護,被封印的一方不會被刻意消磨體力,甚至能夠以自己的意志解開封印。
「宗廟的管理人只有我一個,老實說還真有點吃不消呢。」
妖狐選定了靈位後方的雕刻。
《它好像決定好了。》
「那就……」
縄内老師丟出符紙,以靈力構築的絲線連接妖狐與雕刻,強光一閃,旋即妖狐已經進入雕刻之中。
「接下來就換你沈睡了。」
《放心吧。在成為祖靈之前,我應該都不會再起來了。》
幽靈說著,隨後便在靈位前潛下。

約一個小時後,車站。
「啊,昨晚的小姑娘,妳到底跑哪去了啊?害我擔心死了。」
「哈哈,我去了一趟廁所。」
「然後我剛好有事要叫學生幫忙,接著碰巧就在車站前面看到她。——那個還是先不提了,列車已經來了。」
「啊…,老師再見!」

午後,門前町,鄰近神社附近的大潭的縄内老師家。
「捨太哥,小瑠實香是什麼樣的人啊?」
「瑠實香?」
「十津川瑠實香小姐,今天早上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啊?她不是妳的學生嗎?」
「啊啊?是嗎。…她是誰啊?」
給我記住啊。

---------『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捏他解析講座---------

妄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發表就到此結束,目前還沒有續作的預定。」
  :「有沒有根本無所謂啦。」
妄人:「我在執筆的同時另外還做了一場夢,大綱已經寫在筆記本裡,如果有機會寫續作我應該會拿那一篇來用。另外偵探小說或許不錯,不過我不懂設計圈套和手法,所以我現在正透過《Milky Holmes》來學習這方面的技術。」
  :「請你務必高抬貴手!而且《Milky Holmes》根本就沒有圈套或手法吧!」
妄人:「動畫確實沒有,但遊戲可是本格的偵探故事喔。」
  :「請你好好地遵照原先的預定。」
妄人:「關於先前預告的『那個』,其實我到現在連一個字都還沒動,故事最初的兩三個篇章是已經有一定的構想了啦……但我仍在考慮要不要依照原案。」
  :「在過程中因為角色的個性將劇情引導至不同的結果,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寫作情況嗎?」
妄人:「因為我原本是想寫比較色情的故事,但之後又開始考慮還是僅止於出包的程度就好,《勃發!奮起!然後以下省略》完結後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
  :「請你住手,你發表的地方可是健全的場所。」
妄人:「當我開始構想時《勃發!奮起!然後以下省略》正處於創作中期,我為了全神貫注所以當時沒有把想到的東西記下來,現在很多細節都要重新構思,我想完成大概會花很多時間吧。」
  :「總不會又要花個一年半載了。」
妄人:「半年是跑不掉啦……但如果從開始執筆的時間算起,我不太想寫到一年就是了。」
  :「你真的很不想把故事拖長呢。」
妄人:「科南‧道爾不是也說過福爾摩斯佔掉他太多時間了嗎?…—這段時間我就把以前隨便寫寫的幾篇童話惡搞放上來吧,放心啦,我還會修改幾個地方再發表的。」
  :「我記得那個系列最後也沒有寫完不是嗎?」
妄人:「還差一篇故事啦。…不過有沒有寫其實也沒差。」
  :「這倒也是。」
妄人:「那麼下次再見囉!」


二〇一三 七月吉日

2013年7月30日 星期二

5 冰雪的妖狐

我家在全球性地震頻發之前,就搬到了首都居住。
我從小就是就讀首都的學校,當然也沒有學習過除妖術。
這是大約二十年前,我還是高中生時所發生的事。
當時正好是學園祭前夕,全校學生都投入在準備工作,而在某一天傍晚…
(—「嗚哇~好累喔~今天就這樣吧。」—)
由於離學園祭還有幾天的時間,班上的同學相對地也沒什麼壓力,做到一半就把東西放著不管打算回去了。
(—「等…至少也把做到一半的部分收好吧!」—)
(—「那就讓你來收吧。」—)
我獨自一個人把所有道具整齊地擺好,然而……
我卻不知道為什麼,在教室裡發呆了兩個小時。
當我意識過來打算離開學校時,卻又不知怎麼回事,來到了跟校門完全是反方向的祠堂。
我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把封印在祠堂下的妖狐放了出來。
那件事就是我開始學習除妖術的契機。

「當然。——畢竟是我把它放出來的。」
(是老師……把那隻妖怪放出來的?)
剛剛那一段,瑠實香自然沒有聽到。
「那麼該怎麼處理呢?——先料理掉那隻妖狐嗎。」
縄内老師擺出奇特的姿勢,符紙像扇子一樣張開。
《——關於這個,就由我來說明吧。》
突然,幽靈說話了。
《你剛剛是說,你是我的後代對吧?》
「更正確的說,是你弟弟的後代。你並沒有子嗣,所以是我們這一支負責祭拜你的,作為宗廟管理人的我大致上感覺得出來你的身分。」
《啊啊,是老四啊,看來他出了個相當優秀的後代。》
幽靈的表情變化也比縄内老師豐富多了。
《引導你喚醒這隻冰雪的妖狐的不是妖狐本身,而是我……不對,那個時間點我還沒有醒過來,更精準的說法是——是我們兩個共同的血緣吧。》

大約一百多年前,當鎖國結束、政府改革正如火如荼進行的當下,我為了除妖師的修行而展開雲遊。在雲遊過程中,我偶然在首都附近與作為某間大布莊的年輕繼承人結為朋友,我們一見如故。
在他那裡借住一個月後,我決定到首都東北方繼續雲遊。他聽到我要去東北,便拜託我帶著聘禮及信物去拜訪他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由於是朋友,我沒有理由拒絕他,我答應他在送達後會帶著點收的單據回來。
離開首都,往東北走約三十里(注:約十五公里)後,偶遇了其他的除妖師。
其中一人是我的青梅竹馬,她在我小的時候跟著父親一起踏上除妖師的雲遊之旅。不過她的父親在幾年前被妖怪所殺,目前她與父親馴服的妖狐,以及同樣在修行途中的修道僧與巫女結伴旅行。
我向送聘隊伍的人解釋他們是我的朋友,要他們不要擔心。
但是當我們就快到達目的地時,遭遇妖怪的襲擊。青梅竹馬和妖狐為了保護送聘隊伍而被妖怪貫穿身體,我拚盡全力地殲滅妖怪。之後她的同伴們為了埋葬她,而沒有繼續和我們結伴。
然而,我當時卻還沒有注意到,那隻妖怪奪走青梅竹馬和妖狐的魂魄,附著在聘禮之中。
在將單據送回後,我又踏上了雲遊之旅,當我再次來到首都時,已經是兩年之後了。
我聽說朋友的妻子已經死了,似乎是嫁過來不到一年就生了一場重病,沒多久就死了。雖然找了醫學所(注:指西洋醫學所,幕末時的西醫機構)和醫學館(注:指漢方醫學館,幕末時為抗衡西醫而成立的中醫機構)的許多大夫,卻完全束手無策,朋友還很自責地說,若當時能找到仁友堂的南方大夫的話她就不會死了。
可是,我卻看到了——
在朋友的身上,纏繞著青梅竹馬和妖狐的魂魄。
我隨即向朋友說有急事要立即出門一趟,在東北找到了修道僧與巫女,向他們說明情況後,我們一同要為將事情作個了斷而來到首都。
朋友已經去世,在我離開的期間因病去世。
妖怪在喪禮上製造動亂,我們則一邊保護布莊的人們一邊與妖怪戰鬥。
妖怪的力量變得過於強大,以我們的靈力已不足以將其殲滅。我向修道僧提議將妖怪封印起來,修道僧則說沒有準備用來封印妖怪的器具,我決定先將妖怪封印進我的體內,之後再移入其它器皿。由於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這麼做。
我們製造了機會,我和巫女給予妖怪重創,修道僧則將妖怪封印。
將妖怪封印在體內是很危險的,這等於將妖怪的力量完全注入體內,肉體會產生排斥反應,妖怪會嘗試控制肉體。我在修道僧準備再次封印的期間,忍受著肉體劇烈地崩壞與再生,而當再次封印結束後,我用盡了所有力氣,就這麼死了。

《我的靈魂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也一同進到封印的器具中。至於青梅竹馬和妖狐的靈魂,就是在你們眼前的那隻冰雪的妖狐。》
幽靈侃侃而談:
《我是在最近幾年才取回意識的,我拜託這隻冰雪的妖狐送我回到故鄉,但我在墳場怎麼尋找,都找不到父親和其他兄弟的墓。》
「那是因為十幾年前的時候,我老爸那一輩的人因為年紀大了,我這一輩的人又幾乎記不起來墳墓的位置,所以就把祖先的墳墓遷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就是先前提到的宗廟。
《——原來如此。》
幽靈微微瞇起雙眼,妖狐走到幽靈身邊,依偎在他身上。
(這下子就可喜可賀……—咦?我總覺得到目前為止我什麼事都沒做?)
妳現在才發覺嗎?

---------『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捏他解析講座---------

  :「那個作者被雷打到而開始創作的《見習除妖師瑠實香》,與作為其《原典》的第二場夢境有所關連的章節就是這一篇。」
妄人:「你的說明感覺有點過份呢。」
  :「這一章中雖然在劇情上做過省略,不過第二場夢感覺好像比第一場夢還要長呢。」
妄人:「不,其實第二場夢境的內容是以前面那一段為主,後面只是途中插入的影像而已。」
  :「在自己的夢裡出現伏筆嗎?」
妄人:「雖然只有幾個影像,但我醒來之後卻很清楚地知道情節。很不可思議吧~」
  :「你的大腦結構比較不可思議吧。」
妄人:「那麼就來解析一下實際寫出來的部分和夢境本身的差異,首先是場景並不是高中學園祭的準備場景,而是因為某些原因而遷移至地下街的服飾店。」
  :「差異也太大了吧。」
妄人:「按照夢境裡本來的情節,店員們不知道什麼原因陸續離開,只剩下那名教師的原型還留在店內,他一開始似乎也制止過其他店員,但最後全部都走了。」
  :「不是因為打烊了嗎?」
妄人:「留下來的那個人只好準備關店,途中不知道為什麼盯著門口的監視攝影機發呆兩個小時,正要離開的時候卻突然因為某些原因而走到店內的倉庫。」
  :「地下街的店裡也有倉庫嗎?」
妄人:「緊接著就進入後面那一段的部分,場景猛然從服飾店跳到古老的日本民家,就是爐灶放在屋子中心的那一種,那個人在屋子的一端與另一端的冰雪的妖狐對話。順道一提,途中還插進了『妖狐與女子共生』、『女子死亡』、『妖狐與男子』、『除妖師四人加白色妖狐與妖狐的戰鬥場景』等畫面,而在屋內進行交談的冰雪的妖狐是以男子的外型出現。」
  :「混亂過頭了吧!」
妄人:「所以我為了讓後面那一段合理化而做了許多編排。…其中還有一點我忘記說了,『除妖師與妖狐的戰鬥』其實是有台詞的,除妖師一行人中有一名白髮犬耳、手持大刀的半妖與青年修道僧的對話。」
  :「這多明白啊。所以巫女其實是穿水手服的高中生?」
妄人:「令人不解的是那個人似乎擁有青年修道僧的記憶,到底是後代還是同一個人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還有布莊的設定是來自現代出現的是服飾店,我在醒來之後似乎將兩個場景視為不同時空的同一地點發生的事。」
  :「結果你採用的是後代的設定,不過不是修道僧就是了。」
妄人:「另外冰雪的妖狐與白色妖狐似乎是同一隻,或是其中一隻的力量來自於另一隻,這一部分沒有很清楚……。」
  :「你之前完結的《勃發!奮起!然後以下省略》的雛形構想也是來自於夢境,結果寫出來的卻完全是不同的故事。」
妄人:「是啊,那種情人節的溫馨戀愛喜劇實在不適合我。」
  :「從各種角度來說還真是悲哀啊。」


二〇一三 七月吉日

4 廢屋

「嗯,沒有趕上末班車…我現在還在學校。嗯,大概明天就會到家。——那我要掛了喔媽媽。」
當瑠實香跟家裡通完電話的同時,箱型車已經停在鄰近海邊的公園旁。
「捨太,不需要送你們進去嗎?」
「不用了啦,車子也開不進來。」
以防風林為主,一路連接至海岸、佔地超過數百公頃的風景區,是在約五十年前設立的。
但因為資金不足以及人口外移的現象陸續嚴重,這座風景區到一半就遭到廢棄,除了廣布園區的步道、部分涼亭、在海岸像是迷宮般的竹籬笆(功能與防風林相同)、原本該作為管理設施的木屋及最外側的停車場,全部都是尚未完工的狀態。
「說的也是。」
「嬸嬸,如果妳再不注重飲食的話,大概沒多久就要被我記在族譜上了。」
「哈哈哈!我可還沒麼快就死喔!」
而在約三十年前,當地方政府打算將其改造成小型賽車場時,因應除妖師學校的成立,這裡作為除妖師的訓練場及當地妖怪的居所保持原樣,並在停車場附近又蓋了除妖師訓練時用的休息所。
「鈴,妳不用跟過來沒關係,跟嬸嬸他們在港口吃完午餐後,我這邊應該就結束了。」
「我比較想要待在冷氣房呢。」
「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隨後箱型車便朝向港口的方向開去。

縄内老師嘗試著打開休息所的大門。因為暑假的緣故而鎖上了。
「鈴小姐是老師的堂妹嗎?」
於是改變路徑,繞過休息所,直接踏進妖怪藏身的防風林中。
「就血緣上來說沒錯。」
「不過年齡好像差很多呢……。」
「畢竟是老來得女嘛。在她出生之前,我可是我那一輩年紀最小的。」
從告示牌確認步道路線的縄内老師,他的語氣不知道是在自滿還是在抱怨。
「不過她的老爸老媽倒不是因為年紀的關係,他們是被妖怪殺死的。」
休息所的後方有一座池塘。那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後天挖出來的人工湖,像這樣的人工湖這個公園裡還有兩三座。
「被妖怪……」
靠近停車場的一邊有一座涼亭,但從涼亭通往另一邊的橋則有一半都只有橋墩。
「那是在她國中的時候——雖然現在看不來,她當時可是相當沈默寡言,不管誰說什麼都不肯敞開心胸。」
「…………」
本來瑠實香已經下定決心要把故事聽完,
「啊,妳看到那棟廢屋了嗎?那是車輛能夠開進去最深的地方。那是從早上的數據顯示,那隻妖怪大概就躲藏在那附近。」
沒想到他一下子就改變了話題。
「是要從廢屋周圍開始尋找嗎?」
「不,從廢屋本身開始著手。門已經打開了。」
由於那是廢棄五十年左右的建築,因此門鎖完全失去作用也是理所當然的,大概是妖怪或其它野生動物在覓食途中把門推開的。
「室溫跟戶外氣溫在夏天的差距最高會超過十度,那對冰類型的妖怪來說是最佳的藏身處。」
「所以老師才會先確認休息所的鎖嗎?」
瑠實香恍然大悟。
「不,我只是想找可以用的道具罷了。」
結果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正如廢屋之名,原先應該是管理設施的木屋內部完全呈現荒廢狀態。
即使是從屋外也看得出來,大半已被植物及蕈類覆蓋,窗戶玻璃沒有一處保持完整,牆面和屋頂也有多數破損,就算硬說這座設施還在運作實在是相當勉強。
由於是剛建好沒多久就旋即遭廢棄,屋內並沒有放置大量雜物,桌椅、櫃子的數量也十分少,幾乎所有東西都沿著牆壁,以廢屋來說算是相當乾淨了。
「好暗…」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閒置五十年的建築物,別以為它還能保有房屋的機能。」
縱使瑠實香怎麼嘗試,電燈也沒有打開。
「…應該好好整修了……」
「這倒不用擔心。大概明後年就會處理了吧,每年沒有用到的預算也差不多存到足以整修的程度。跟為了鍛鍊學生而特意削掉露出的鋼筋部分的橋墩不同,房屋還是在完好的狀態才能展現其應有的機能。」
陽光從屋頂的破洞灑下,點亮了留在地板上的足跡。
「跟預測的一樣,從足跡判斷應該是跑到最裡面去了。這下就不用一間一間慢慢找了。」
話是這麼說啦,足跡可是散佈在整棟屋子。看得出妖怪應該在屋內徘徊了一段時間。
就在廢屋最深處的房間——
「!」
一踏進房間,瑠實香就愣住了。
(什麼…)
房間裡面出現了青白色的人影。
(…為什麼…………?)
令她愣住的不是那個人為什麼會在這裡,而是那個人的長相,跟縄内老師幾乎是一模一樣。
毫無幹勁的死魚眼、削瘦精悍的臉頰,要說哪裡不同的話,大概就是這個人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這點。
「跟老師…好像……」
「這是當然的吧。畢竟他可是我三代前的祖先大人啊,雖然不是直系的。」
與瑠實香不同,縄内老師完全不感到驚訝。
「祖先…也就是說幽靈!?可是幽靈應該是以死前的狀態出現的才對啊!」
「啊啊,這就代表他是在這個歲數死掉的啊。我們家大都是早死的命運,一直到第六代為止多半都活到五十幾歲……我大概也活不久了吧,應該只能再活個二三四五六七十歲吧。」
「太長了吧!」
你到底想活幾歲啊?
「不過既然祖先大人會出現在這裡………啊啊,」
縄内老師環視房間,然後,
「果然是你啊。是跟著我的味道過來的嗎?」
一隻宛如狼般大小的白色狐狸就站在門口。
「那隻就是……」
「不,如果是聞著我的味道應該早就來了。——啊啊,是不小心混入貨運列車裡,然後不小心掉出去,不小心撞壞了柵欄,又不小心跑進森林裡了嗎?」
有一半接近事實。
因為它是以自己的意識進行的。
「老師,你認識這隻妖怪嗎?」
「當然。——畢竟是我把它放出來的。」

---------『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捏他解析講座---------

妄人:「這一次要介紹的是本章的場景。這一章所敘述的風景區,原型是三民主義模範省苗栗縣的後龍濱海遊憩區。」
  :「為什麼是三民主義模範省啊!」
妄人:「…對喔,信奉國族主義、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思想早就不流行了。」
  :「是這個問題嗎!……話說回來,後龍濱海遊憩區設立於一九九四年,怎麼算應該都不是五十年前吧。所以你沒有參考實際的資訊,只是單純參考風景?」
妄人:「關於這個啊…上一章的時候不是有提到『現在的小孩都不認識布萊德‧彼特』嗎?」
  :「這麼說起來,他每年都有一兩部電影,《特洛伊:木馬屠城》、《班傑明的奇幻旅程》或是今年上映的《末日之戰》,也還不到不認識的程度吧。」
妄人:「嗯,其實這句話是暗示時間軸的伏筆。故事的時間點是從現在往後推大約三十年左右,一開始提到的大規模而頻繁的地震,指的就是最近幾年的事。」
  :「原來如此,如果是三十年的話不認識也就變成理所當然了。」
妄人:「因此我在後龍濱海遊憩區的設立設定在五十年前並不算是寫錯,從故事的時間點來說是正確的。」
  :「這算是我的失誤。說說關於後龍濱海遊憩區的事,是為了促進觀光才提議設立的不是嗎。」
妄人:「首先,那裡設立遊憩區本身就是個錯誤,如果是保育區就可以接受。」
  :「咦?」
妄人:「我之前去取材的時候曾經問過當地人,那裡剛好是在農耕地和港口之間十分微妙的位置,連當地人都很少過去,更別提觀光客了。」
  :「當地人?當地人大多都是老農夫吧,畢竟農村老化的問題很嚴重。」
妄人:「不,從一開始有人移居那裡開始,當地人就很少過去那一帶了。還有本章敘述到的人工湖,我雖然從衛星照片中確認有那些湖的存在,但當地人卻完全不知道那裡有湖,當我問到湖的時候還以為是海線東邊的大潭。」
  :「………等等,既然連當地人都不清楚那些湖的來由,為什麼你會說那些是人工湖?」
妄人:「因為池底有水泥留下的痕跡啊。」
  :「…………結束吧。」
妄人:「好~」


二〇一三 七月吉日

2013年7月29日 星期一

3 縄内鈴

隔天早上。
「起床,快點起床。」
對於縄内老師而言大概沒有憐香惜玉這個詞的存在,毫不猶豫地連續拍打。
「唔…嗯姆……咦?這裡是…?啊啦?…車掌先生嗎?」
看來是睡迷糊誤以為自己睡在臥鋪列車上。
「………………」
隨著意識逐漸清晰,瑠實香漸漸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縄内老師…?」
「快點起來,我要把帳篷收起來了。」
…等等,話又說回來了,她昨天是睡在帳篷裡的嗎?如果她的記憶沒錯的話,昨天應該是在帳篷外睡著的。
「真是的,為了躲避蚊子而躲到帳篷裡,結果害得我必須在外面待一整晚……算了,早餐在那裡,在收完之前吃完。」
他指著一旁的塑膠袋。
「這個是?」
裡面裝著數十個手掌大小的綠色麻糬。
「蓬餅(注:即草粿,漳州、廈門、泉州等閩南地區的一種米製食品)喔。首都那邊的小孩沒有吃過嗎?…啊,也對,現在的小孩連鉛筆都沒見過了。」
縄内老師發著牢騷,迅速地將折疊好的帳篷收進袋子裡。
「已經知道那隻妖怪在哪裡了,在海岸那邊。」

「咦?老師就帶這點東西出門嗎?」
縄内老師穿著黑色大衣,用黑色雨傘不停地敲擊地面,一路穿越森林。仔細一看,昨天的帳篷也是黑色的。
「這樣就夠了,我可沒有想過要在野外露營那麼多天——正確來說,我打算今天就解決這件事,因此妳今天吃掉的其實是午餐的份。」
換作是一般學生的話,連續調查、追捕一個星期也是有可能的。…還有,這個邏輯很奇怪。
「不,我根本沒有吃那麼多……」
她才吃兩個而已。剩下的還在她手上的塑膠袋裡。
「老師,海邊是在那個方向啊?總覺得只是一直在深山裡團團轉。」
「深山?不對喔。雖然平時不會有什麼人過來,但是這裡離農業地也只有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也就是將近一公里的距離。」
就這一帶的地形來說,這裡也不算是深山,具體來說只能算是丘陵地。
「一公里………」
對都市長大的小孩而言,一公里或許有些勉強。
「我們現在是在朝著海邊前進嗎?」
「就結果來說沒錯。從這裡往海岸的路大致上可以分成兩條——穿越山林直接過去,或是繞到既有的農業道路再往海邊,以直線距離來看兩者並沒有什麼差異,但考量上植被和地形起伏,可能會花上更長的時間。」
「那就走農業道路吧…。」
「我從一開始就是往那個方向走的。」
因為他本來就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走出樹林後,一眼望過去是一大片看不到盡頭的農耕地。雖然沒有經過規劃,但還是可以看出作物的分布,靠近海的方向主要是旱田,種植稻作的水田則是靠近鐵道的方向居多。
在靠近海的方向,旱田之間還相連豎立著巨大的白色風扇。那是巧妙地運用海風的風力發電。
「哇啊—!」
「搞什麼啊,第一次到車站的另一邊嗎?…對喔,一年級的實戰訓練是下學期的事。」
進入普通科的一年級生在吸收除妖術理論、掌控靈力的使用方法後,會在下學期讓他們進行模擬實戰的訓練。當然,擔任對手的是居住在這一帶的妖怪,負責的老師也會隨行。
「是風力發電耶~」
「那種風扇在首都也有吧,而且之前紮營的地方就在發電機的下面。」
回頭一看也的確有幾根巨大風扇,縄内老師昨晚就是在最近的那一座附近露營的。當然瑠實香完全沒有發現。
另外,他也是利用風力發電機來設置搜索妖怪的術式,藉以擴大感知範圍。
「這樣的發電量已經足以供給整座門前町的總用電量,而且以設置的代價,還不需要付電費。」
其中也包括除妖師的學校。
「嗯?」
從遠方望回來,就在丘陵的坡面上大約橫向蔓延了數百公尺,毫無任何規劃,雜亂無章的墓葬區。
「……………老師,剛剛吃的早餐該不會……?」
「啊啊,供品啊。」
縄内老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
瑠實香語無倫次地把塑膠袋扔了出去。
「更精確地說法是我帶過來的供品。那些農民聽到我要來墳地這邊,就要我幫他們祭拜一下,畢竟這是些年紀一大把的老人了。再說了,一般人在祭拜後是不會把供品留在墓地的,要是把野狗引來可就麻煩了。」
據說當棺木埋得過淺時,似乎很容易會被聞到腐肉氣味的野狗挖出來。

「好熱…而且好渴……」
三十分鐘後,終於離開了墓葬區。
若是只有縄内老師一個人或許只要十幾分鐘就可以下來了,由於墳墓的分布錯綜複雜沒有規劃,時常必須跨過一座墳墓才能到達下一座墳墓,因此他不時停下腳步確認瑠實香的位置,並且用雨傘敲打泥土告知正確的路徑。
「老師完全不熱嗎?」
「很熱喔。黑色的衣服會吸收太陽光,真搞不懂黑太子愛德華(注:百年戰爭初期的英格蘭王子,以經常於戰場上穿著黑色甲冑聞名。英法兩軍在十四世紀末為止都一直使用此種甲冑)在想什麼。」
(那就不要穿啊…)
話可說在前頭,黑太子愛德華並不是因為喜歡才這麼穿的,那是因為當時板金的盔甲沒有經過磨製的過程所以表面才會呈現青黑色。
「那個老師,離海邊還有多遠啊…?」
「稍微訂正一下妳那張想要游泳的臉,我所說的海邊並不是指由沙灘和海水構成的景觀。冰類型妖怪通常都有夏眠的習性,在這種氣溫下它們會盡可能躲在陰涼處,證據就是至今為止的目擊情報都發生在夜間。它是不可能跑到沒有任何遮蔽物的沙岸去的。」
(不,我並沒有想要游泳。)
而且她也沒有帶泳衣。
「那個妖怪所在的位置,大致上就在沿海的防風林中,從這裡過去的話應該要一個小時吧。」
「還要一個小時啊……」
這是以縄内老師的步伐為基準,實際上可能會更久,但距離沒有改變。
「啊啦,這不是縄内家的阿捨嗎?早安啊。」
「啊,早安。」
在附近耕作的老農夫向縄内老師打招呼。
「…在墳墓旁耕種嗎?」
瑠實香小聲地說道。
「放心啦,跟農藥比起來不算什麼。反正都市裡的消費者也不可能知道。」
這個比喻不太對吧。
「雖然是在國有地的周遭,但在成為國有地之前就已經當地的居民用來當作墳場使用。由於是墳墓,政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哎呀,阿捨,這孩子是你的學生嗎?」
「阿捨,關於那隻妖怪的事……」
「捨太早,是在工作嗎?喔,在找那隻妖怪啊。」
「結果不是在墓地那邊嗎?」
田中的農民陸陸續續地搭話。
「老師很受歡迎呢。」
「嗯?是嗎。……話說回來,他們是誰啊?」
「咦!?——啊,老師一直閉著眼睛!?」
「太陽光太強了什麼都看不到。」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從踏出樹林的時候開始。」
所以才拿著那把雨傘啊。
「我就跟布萊德‧彼特一樣不擅長認人啊,就是那個叫亞斯伯格症候群(注:一種溝通與社交上的障礙,特徵是異常執著於某件事、過於理性思考而缺乏同理心、厭惡變化、不會看氣氛等等,這種人往往擁有擔任領導者的能力,但不一定有能勝任領導者的氣質)…不對,是臉盲症(注:正式名稱為面部辨識能力缺乏症,意指沒有辦法分辨表情變化,或無法辨識別人的臉。美國影星布萊德‧彼特曾表示自己罹患臉盲症)嗎?」
「布萊德‧彼特?」
「唔嗯?現在的小孩連布萊德‧彼特都不知道了嗎?」
縄内老師小聲地嘀咕。
「…總之,那些人長得全部都一副蒙古利亞人種(注:分布於亞洲、大洋洲及美洲的人種,特徵為較無明顯起伏的臉部)的樣。」
(範圍太廣了吧!)
確實沒錯。
「啊,捨太哥,找到了找到了!」
突然叫住他們的,是從前面的路口小跑步過來的少女。
她穿著水手服,身高不高,留著黑色長髮,看起來應該是高中生的年紀。
「我去門前町找你的時候,鄰居說你到老家這邊來了,是在工作嗎?」
「嗯,附近妖怪分布的調查工作。不過妳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妳跟我一樣都是用大眾運輸工具來移動的類型。」
「堂哥說要帶嬸嬸去兜風,問我要不要坐他的一起回來。」
「是要去港口那邊啊。——那正好,我也搭個順風車吧。」
「老師,請問這個人是…?」
瑠實香拉一拉縄内老師的大衣,小聲地問:
「你該不會又說不認識吧。」
「這倒不會。因為我是她的監護人。」
(女兒嗎?)
既然都叫他「哥」了,應該就不是父女了。
「她的老爸老媽死了之後就是我來照顧的。」
「捨太哥,這孩子是你的學生嗎?帶著她見習嗎?」
「啊啊,因為某些原因。」
「我是縄内鈴,請多指教吶!」
少女帶著微笑,相當有禮貌地鞠躬。
「我、我是十津川瑠實香,請多多指教。」
瑠實香也生硬地回禮。
「鈴,妳的鄉音出來了喔。
「沒什麼關係吧,捨太哥說話有時候也會帶著拓拔那邊的腔調啊?」
「拓拔?」
「妳地理沒學好嗎?就是在海另一邊的大陸啊。我們家是從拓拔那邊來的移民,我是第八代。」
「我小時候是跟媽媽一起待在拓拔,所以有時候會混進那邊的方言腔調。」
「然後我也是宗廟和族譜的管理人,兼任宗族會議的總召集人。畢竟也沒什麼人想做,我們縄内家在第七代之後,交流也漸漸變少了,第八代的人幾乎都點狀分布在從這裡首都之間的範圍。」
「宗廟?」
就是供奉先祖靈位的祠廟,同時也是宗族舉行重大會議的場所。一般只有貴族以上才會設置宗廟,一般家庭則是把祖先牌位放在大廳,充作簡易的宗廟。
「就是老家啦。祖父母去世之後就空在那裡,所以就拿來安放牌位還有骨灰罈。家裡的田地也是捨太哥在管理的。」
實際上田地全部都借給附近農民耕作了,租金是商人不會買的B級品。
「哪裡哪裡,跟妳這種大地主比起來我還算是窮人呢。」
(都是些有錢人!?)
一直插不上話的瑠實香在心中吐嘈。
其實他們並不有錢,只是還不至於餓死的程度。
「要走囉。」
「快點,小瑠實香!」
「啊…是。」
「反正農業道路也不會有警察,就算超載也沒關係吧。」
「或許吧。」
(不行吧。)
瑠實香無言的吐嘈。

---------『見習除妖師瑠實香』的捏他解析講座---------

妄人:「這一章在性質上是過渡回。由於偽一直抱怨的關係,這次就由我直接開始吧。這一次主要介紹的是縄内家的兩個人名字的由來。」
  :「不是像主角一樣隨便取的嗎?」
妄人:「如果要隨便取的話我會全篇都叫他老師。
  :「……………」
妄人:「首先『縄内(なわない)』這個姓氏源自於日語『沒有名字(名は無い)』。
  :「就某方面來說比瑠實香的狀況還要惡質。
妄人:「然後『捨太』和『鈴』其實來自於同一個字。」
  :「哈?」
妄人:「這是日語的狀況。『捨太(すてた)』是來自日語『捨てる』的過去式『捨てた』,『鈴(すず)』則是較古典的用法『捨つ』。
  :「等等,前面那個就算了,後面那個發音好像不太一樣吧。」
妄人:「那裡不一樣?都是舌尖音啊,只是一個是不送氣塞擦音,一個是送氣塞音。」
  :「不就不一樣嗎!」
妄人:「可是在語音學中,同一發音部位的系列是可以通用的,這就是語音演變的原因。」
  :「…夠了,再繼續跟你爭下去根本沒完沒了。
妄人:「另外,拓拔(Tabgach)是五世紀到九世紀間,伊朗之地(注:指阿姆河到埃及之間的地域,相當於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疆域)及歐洲對於阿姆河以東(希臘人稱之為超越奧克薩斯河之地,最初是用來指稱野蠻人所居住的化外之地。另外曾讓亞歷山大大帝及唐玄宗困擾的粟特人就居於阿姆河流域一帶)的稱呼,五世紀以前希臘人稱呼作絲之國(Serica),十世紀到十二世紀間被稱作契丹(Kitaj),十三世紀到十四世紀中期為大汗所統治的國家,在這之後就直接稱呼國名了。」
  :「除了最早是用特產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以游牧民族來代稱耶。」
妄人:「不管怎麼說,一直與他們接觸的都是游牧民族啊。還有,純粹由漢族建立的國家,只有漢、宋、明而已。」
  :「唐不是嗎?」
妄人:「唐的皇族是鮮卑拓拔部出身,嚴格來說五世紀到九世紀東方世界是由拓拔所主宰。唐瓦解之後,契丹則將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國家視為保護國,承繼唐的主宰地位,對於游牧民族而言,以擬似父子、兄弟的關係來維持穩定交流是常有的事。」
  :「他們在史書似乎很強調自己屬於漢族。」
妄人:「漢除了少數特例以外鮮少對匈奴發動攻勢,透過約為兄弟及皇室通婚與匈奴維持穩定的關係,結果在十常侍(雖然被稱為十常侍,其實有十二人)引發的動亂中,匈奴也曾派兵保護日後的獻帝,當第三漢帝國瓦解後也曾以『我與漢是兄弟』為由打著『復國』的旗號與司馬家勢力奮戰,這件事在歷史上稱為『五胡亂華』。」
  :「很想早點結束,可以請你快點做個總結嗎?」
妄人:「宋是以藩屬的身分對北方游牧民族歲貢以換取政權的保障,但之後都因為違背與金、蒙古的約定而被攻打以致亡國。順道一提,宋在防禦戰略上採取實兵諸圍,也就是建造城牆死守住大門,苦撐了四十年,最後因為大門被破壞導致巨人蒙古侵入,中央政權不到一年就土崩瓦解。姜維就是不懂這一點才會打開所有大門放任巨人魏軍闖入,使第三漢帝國滅亡。明則是採取封閉鎖國的政策,除了少數特例外,長時間與游牧民族對立,結果內部先發生問題了,滅亡的原因與游牧民族沒有直接關連,畢竟政權本身就不是從游牧民族手中獲得保障。」
  :「結果完全不想做總結嘛!而且還越拖越長!」


二〇一三 七月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