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曆105年7月2日凌晨。
油彈補給艦伯多祿號在海岸巡防隊的數艘輕型巡防艦伴隨下,在深夜的普拉塔斯海上航行著。
若是海軍比較強大的國家,在執行遠洋任務時或許還能讓航空母艦、兩棲指揮艦來擔任旗艦,但海軍較弱的國家就只能讓補給艦這類戰鬥支援艦來當旗艦了。小噸位的巡邏艦與輕型巡防艦基本上不適合遠洋航行。
話雖如此,這次航行的目的地對輕型巡防艦來說並不算很遠的距離。
不管怎麼說,位於斯普拉特利海的伊圖阿巴長島從十幾年前開始就歸屬於海岸巡防隊管轄。因此就算是輕型巡防艦,也擁有能航行好幾天,巡防數千公里的能力。
不過,一般來說由海岸巡防隊負責的伊圖阿巴長島運補任務,這次會由新銳補給艦的伯多祿號來執行,確實是不尋常的徵兆。同時這支艦隊也是昨天傍晚才臨時編成的。
「呼啊……」
艦長剛結束與副艦長的交接就坐上了艦長席。
一出航就被上面交代先去睡一覺的艦長,實際上在一個小時前就醒來了,並在交接前再次研讀了本次任務粗略的計畫書,以及旗語、航海方面的指引手冊。
「大家都完成交接了吧?」
他環視了一下艦橋,接著明確與清晰地重複了勤前對眾人的提醒:
「務必注意與護衛船隻的距離。——現在飛行甲板那邊有誰在那裡?」
「目前應該也在交接中——但說實話,在人回來前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絡他們……」
「果然啊……看明天早上有沒有辦法牽線吧。」
在他跟副艦長以及其他同型的巡防艦長一起被叫去司令部時,艦隊長命令他們在抵達目的地前要全程保持靜默——也就是不能使用無線電溝通。至於手機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他們不得不採用幾乎沒什麼在用的旗語來進行船間的溝通,如果是在艦橋左右兩側的船還可以在這裡進行聯繫,但是後面的船就無法這麼做了,因此他們不得不派人時時待在飛行甲板。
「收到,我會讓理事官安排。」
「不管怎麼樣,不安要素都得在經過帕拉塞爾海前解決。」
帕拉塞爾海目前被賽利加實質控制,他們在那裡的幾座島有駐軍,也有空軍基地。要是平時的話,或許就會認由我方自由經過,但現在卻隨時都有可能遭受襲擊。
「我們的武器幾乎只有艦砲跟機槍,要是遇到敵人襲擊可就麻煩了。如果可以的話要盡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戰鬥迅速通過。」
「恕我直言,我們要花三天才能抵達目的地,老實說這三天都是危險期……」
「我知道,但原則是避免無謂的戰鬥。」
對伊圖阿巴長島的一次運補,可以讓駐軍最多維持三個月的時間。伯多祿號接下來,必須要盡快脫離斯普拉特利海,前往中東海峽支援友軍,一直到情勢穩定下來前,都會一直在海峽各處奔波。海岸巡防隊想必也會投入戰鬥。
這也意味著,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伊圖阿巴長島的駐軍就只能自身自滅了。但至少比最接近前線的橫山群島與浯洲島好多了,要運補那裡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們現階段對賽利加沒有軍事價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艦長呢喃著。
整件事要從一個月前開始說起——
×××××
共和曆105年5月下旬。
隨著新總統的就職,軍方旅級以上的主官,海岸巡防隊的大隊長、三軍司令部還有國防部的參謀將校們,都被召集至國防部大樓的地下……或者說是涵蓋整棟建築以及後方山區的巨大要塞深處的聯合作戰指揮中心。
由於駐地是在相對南邊的地方,艦隊司令以及各艦隊長很晚才抵達國防部,但還是比駐地在東部與離島的快得多了。
「總司令。」
「啊啊,你來啦。」
在簡短地向海軍總司令敬禮後,艦隊司令問道:
「怎麼了嗎?所有人都站在外面?」
或許不是所有人,但應該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都還在走廊上,就算是要迎接總統,至少所有人也都應該要坐在裡面。
「陸軍又跟那傢伙吵起來了。」
「那傢伙?」
第一驅逐隊的艦隊長想起來了,那個正在人群中間與陸軍司令爭執的人——不,應該說是單方面被找碴,這在軍中也不算是個秘密,陸軍司令還在參謀本部當幕僚時,就一直與他不合。
他一如往常穿著那身灰綠色的軍服,披著相同顏色的披風,即使在室內也依然戴著軍禮帽及墨鏡,那是如今已不復見的34年款制式軍服。他是十多年前才成立,直屬於國防部長的統合監察辦公室的主任兼部長輔佐官,大家都稱呼他為上校。
嚴格來說,沒有人知道他的正式軍階,披風蓋住了軍服上的階級章,大家只是透過披風領口邊上有著代表校官的黃色線條才叫他為上校的。不過要能坐上那麼重要的位置,應該不可能只是上校,最少也是少將或是中將,但始終沒有人能確定。
在他被任命為部長輔佐官前,沒有人認識他,軍中完全找不到跟他同梯的人。從他可以穿著舊式軍服四處活動來看,他應該擁有連部長、參謀總長都無法完全約束的權限。有人說可能是被合州國派駐過來的人員,可是他怎麼看都不像外國人,所以很多人都不以為然,認為他或許只是去合州國留學過才會沒什麼人認識他。
向來重視秩序與統一感的陸軍司令,對於他一直亂穿軍服這件事十分不滿,所以經常會跟他因為各種小事吵起來。
據說跟他一樣穿著34年款制式軍服的人還有很多,但大家都沒有見過,整個統合監察辦公室除了名義上編制在內的副部長及參謀總長外,大家就只見過輔佐官一個人。
「總司令,這次是為了什麼事情……」
「是為了不久後要換新的數位迷彩……但完全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從一旁的陸軍幕僚那裡聽說——
一開始似乎只是單純的閒聊,或者說是陸軍司令單方面的冷嘲熱諷。但在聊到數位迷彩的時候……
「對了對了,你知道數位迷彩的原理嗎?那是利用電腦重疊圖像後再進行馬賽克處理製作的迷彩,是藉由人類的視覺暫留,讓人對移動中不斷晃動的影像產生既是這個顏色又好像是另一個顏色的錯覺,來讓使物體的輪廓變得更加模糊化,是一種偏向動態的迷彩。」
當話題還在原理層次時似乎還沒什麼問題,但當上校開始說起應用層次時,陸軍司令就開始跟他吵起來了:
「——所以說呢,數位迷彩的設計理念不是像傳統那樣『不被發現』,而是『就算被看到也無妨,但容易被忽略』,因此正確來說為了要降低對比,更大程度發揮數位迷彩的優勢,應該要採用偏灰色的基調才對……」
「你在說什麼啊!軍服的目的是為了跟平民作區別,如果無法被從遠方明確辨識就沒有意義了!而且黯淡的色彩就表示士氣低落,所以我們必須要用鮮艷的顏色展現出壯盛軍容才行!」
「戰爭中最重要的是減少我軍的損失,但顏色太過顯眼的話不是就無法融入景物了嗎?我們目前的總兵力只有十幾萬而已,必須要謹慎地規劃喔。」
如此這般,兩人接下來十幾分鐘都在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爭吵。
「從我的角度來看,顯眼一點的軍服比較好,這樣掉進海裡會比較好找到。」
兩棲暨支援艦隊的艦隊長說著。
兩人的爭執一直到參謀總長來了才結束。
等到大家都陸續就位後沒多久,總統就抵達了。
總統是名留著俐落短髮的中年女性,她曾是前前前任與前前任總統的幕僚,這是她首個公職。
之前的總統是一名個性務實的人,他因為積極嘗試與賽利加建立穩固的友好關係而成功贏得連任,結果選舉結束後沒多久國會就遭到反對與賽利加正常交流的示威民眾佔領,數名來不及撤離的執政黨議員遇害。隨後總理府、監獄也遭遇襲擊,而總統本人則在試圖與示威群眾溝通時反被他們挾持。
之後的兩年間,在反對黨與示威民眾溝通後,總統被軟禁,政務官全數辭職,國政由反對黨與示威者組成的過渡委員會所主導,在經歷漫長的修法——或者說量身訂做了一套法律,或是他們成功找出解除現任總統職務的方法後——過渡委員會的主席當上了總統,但他們這次並未贏得國會多數席次。
軍方內部,以及民間許多人都不確定這次選舉的合法性。
雖然從頭到尾都只是謠言,但在第二共和的末期,參謀總長由於也兼任核能研究所的負責人,所以從第三共和開始軍方就一直被認為陰謀試圖發起政變推翻前前前任總統。國軍長期受到民眾的質疑,結果導致真的發生叛亂時,軍方始終沒有出面維持秩序,雖然前任總統要求軍方不要傷害民眾也是原因之一。
「那麼輔佐官,麻煩你了。」
新上任的國防部長拘謹地看了一旁的上校。
他就算在總統面前也還是穿著披風、帽子以及墨鏡,一副奇裝異服(傾奇者)的打扮。雖然他在前任與前前任時也是這麼穿的。
「那麼接下來就由本官來負責報告今後的本土防衛計畫——也就是《光計畫》的內容。」
這次集會的目的,就是要向新任總統,以及國軍各部人員說明東寧的國土防衛計畫。雖然目前大概除了參謀本部的人以外都還沒人讀過計畫書,但歷來的防衛計畫內容都大同小異,是以幾十年前就已經擬定好的計畫為基礎,再根據雙方實際的軍事部屬、設備進行修改,而這些都被統稱《光計畫》。
上校的背後出現了表示東寧目前控制範圍的地圖,右邊是臨時首都東都所在的毗舍耶,左邊是中東海峽,佩斯卡多雷斯島位於海峽的中間,左上角靠近賽利加控制區的分別是橫山群島與浯洲島,至於伊圖阿巴長島以及普拉塔斯海上的幾個島礁並不在地圖上。
「不論形式如何,一旦賽利加對我方發動攻擊——即便是再小的攻擊,都會導致周遭的國家有所警覺,駐守在宇流麻群島、北馬利安納群島與大宮島的合州國軍,推測最快會在24小時完全集結,而包含和彌皇國與王・汗共和國在內,鄰近各國想必也會在最短時間內進入警戒狀態。」
他以簡潔的開場白開始了這次的報告:
「關於各國可能採取的應對,推測有以下幾種可能:
①理想的狀況會是以合州國為首的各國會主動介入,共同抵禦賽利加的擴張。
②各國只會讓軍隊在附近戒備,並藉此進行施壓,避免直接牽涉介入此事。
③各國雖然會以保護僑民的理由進行最低限度的介入,但不打算參與,頂多只會試圖調停。
④最壞的狀況是直到賽利加軍第一波攻勢結束前,各國都只會維持警戒,不會採取任何行動。
現階段以③跟④的可能性最大……」
「各國都不會協助嗎……?」
總統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只是可能性而已。在擬定作戰的時候必須將各種狀況都考量進去。」
上校回答。
「所以有可能會來幫忙我們嗎!真是太好了。」
總統開心地說著。
「…………」
不過在場的將校們卻笑不出來。雖然聽說她是國際事務方面的專家,但是在軍事上似乎是個外行人。
他們想起了合州國的一條不成文的規則——要擔任總統的人必須要在軍中服役過才行,因為他們在一念之間就可以在世界各地發起戰爭,所以必須要有最基礎的軍事經驗,才不至於犯下錯誤的決策。
上校,麻煩您了,至少在此時此刻您必須扮演起韁繩的角色啊!——將校們對他產生了殷切的期待。
「由於各國直接介入的狀況會比較複雜,因此會放在最後再報告……」
也不曉得上校有沒有聽到大家的心聲,只看到他以像是在演出舞台劇般的高亢語氣說道:
「總結《光計畫》的具體目標——就是『守住』與『截斷』!我軍的戰略目的是盡可能遏止敵軍的第一波攻勢,優先確保制海權、制空權的『絕對防衛圈』下,進一步地展開反擊,將軍事行動抑制在席納露姆東南沿岸地區。」
「……!」
不只是在場的將校們,連參謀總長、副部長及部長也一臉詫異。
《光計畫》確實曾存在「反擊」的內容,但那已經是半世紀以前的產物了,第三共和以來的《光計畫》都是以「利用頑強的守備讓對方蒙受損失而放棄作戰」為前提。
「『截斷』……是嗎?」
國防部長謹慎地確認。由於「文人領軍」與「削弱退伍將領與軍方的聯繫」,部長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接觸過本土防衛計畫。
「是的,賽利加不太可能會因為一兩場戰鬥的失敗就停止作戰,可能會基於政治因素,或單純不打算放棄沉沒成本(sunk cost)而繼續投入追加兵力的。因此判斷只是單純的進行防禦是無法打消對方的意圖,所以有必要進一步採取行動以增加敵軍的損失,並且要盡可能將戰場推遠離毗舍耶本島,才能迫使其打消念頭。」
「唔嗯……為了阻止敵軍登陸,所以打算活用移動快速的小型船艦在沿岸騷擾嗎?有種綠水學派「晴天霹靂」的味道……這是傳統『戰力防護、濱海決勝、灘岸殲敵』的防禦觀的延伸吧。」
雖然是空軍出身,但部長似乎理解了上校的意思了。
海軍的將校似乎也聽懂了。
「關於『絕對防衛圈』構成,一共分為兩道防禦序列:
第一道防禦序列是以佩斯卡多雷斯島為中心,將中東海峽分為南北兩區,南方最遠至普拉塔斯海,而北方則到尖頂群島,由海軍、空軍負責,針對侵擾的登陸部隊、敵戰機與東洋、南洋艦隊進行無警告的無限制攻擊,在確認自身安全前不要考慮遵守《戰爭法》的問題,那是活下去之後才有時間去想的。」
上校指向後面的地圖,並在上面比劃出作戰的範圍。
「水上及水下作戰的首要目標是反潛艦、運輸艦,並且盡可能排除巡防艦及驅逐艦,看到登陸艇也立即排除。空中作戰則以保護我方船艦,並牽制、排除敵戰鬥機與偵察機,由於近代以來幾乎沒有戰鬥機交戰的紀錄,所以沒有教範可以參考,請盡可能確保自身安全。
第二道防禦序列則是毗舍耶本島的沿岸防衛,各旅維持警戒態勢,針對漏網之魚……也就是阻止登陸部隊,在他們還在海上時就予以擊沉。其中東都是首要防禦對象,敵軍為了盡快結束戰爭,想必會以東都為主要攻擊目標吧,226旅必須分成兩部,各自戍守雨港與稻江港,以戰車、砲兵為核心摧毀可能的登陸部隊,並且注意防空,務必要殲滅可能入侵的空降部隊。」
「輔佐官,這對海軍……還有空軍的負擔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參謀總長問出了所有人都很擔憂的問題。
雙方在軍事上存在的懸殊的數量差距,縱使對方沒有一口氣進行大規模動員,也可以藉由輪流投入兵力,讓我方在持續高強度的戰鬥時不斷被削弱。
「目前我方能立即投入作戰的軍艦,就算把飛彈快艇算進去也只有七十艘……」
「範圍要遍及整個中東海峽嗎?就算P-3C巡邏機有辦法支撐,乘員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需要把獵雷艦也算進去嗎?」
「我軍的四艘潛艦中,目前帶魚號仍在歲修,水下戰力嚴重不足。」
「我旅獨自負責首都圈嗎?……的確以我軍目前的兵力,實在很難期待會有支援。」
「那麼塔巴里與奇瑪烏里之間的海岸呢?那邊的駐軍也要調走去防衛港口嗎?」
不只是海軍司令,反潛作戰大隊的大隊長、潛艦艦隊還有226旅的指揮官等人也都陸續表達了意見。並且還特別提及了帶魚號,那艘目前正在上校管制下的潛艦。
「不需要擔心,西部沿岸的風力發電機組……在渦輪塔架的底座都已經設置了雷達以及探測裝置,可以大幅彌補我軍反潛偵測能力的不足。至於水面與空中偵測,就請各位相信偵蒐預警中心的長程預警雷達吧,過去肅良合發射導彈時不也完全偵測到了嗎?不然的話也可以徵用當地漁船,讓漁民在捕魚時順便監控周遭海域。」
上校輕描淡寫地帶過這些問題。
——那些風車下什麼時候裝了這個啊?
海軍的將校們此時是這麼想的,他們很快地看向陸軍,那邊與空軍也都一樣露出了納悶的神情,大家一同看向參謀總長,只見他也是一臉詫異。
照理說這麼重大的計畫不可能沒有任何人不知情,難不成是合州國擅自……不,風力發電場的建造計畫完全沒有他們插手的跡象,所以加裝這個設備的可能性極低。
「這樣啊!風力發電機還有這種用途嗎!果然推動風力發電是正確的決定!」
從剛剛開始就沒有開口的總統,似乎找到了話題。
「是啊,塔架還可以干擾敵軍船隊的動向,必要時炸毀時還可以阻止登陸。」
不曉得是不是為了配合總統,上校說了個十分「外行」的笑話。
姑且不說設置在遠離航線的離岸機組,設置在近海灘岸的風力發電機,由於距離往往超過100公尺,根本就不可能阻隔敵軍的登陸船團,而且對於已經挺進近海、缺乏導航設備的兩棲裝甲車、小型登陸艇來說,高聳的渦輪塔架根本就是告訴敵人「這裡可以上岸」的路標。
「未來一定要更加大力的推動建造風電場!」
總統下了個與軍事毫無關係的決策。
「以上就是關於『守住』的部分,接著來說明『截斷』作戰——在成功遏止敵軍第一波攻勢後,利用敵人短暫的疲弊,動員小型船艇及約一百人的兵力向東冶、陸梁或瓊州省沿海進行小規模騷擾作戰——也可以說是夜襲。藉由這樣的游擊騷擾,轉移敵人的注意力,藉此減輕我軍在正面戰場的壓力。」
上校簡短地說明。
「在這防禦作戰中,我軍的兵力已經是捉襟見肘了,你是要哪裡……該不會!你!」
不只是陸軍司令,半數以上的人此刻都想通了,執行游擊騷擾任務的部隊到底在哪裡——就是之前一直都沒有提及的——浯洲島與橫山群島的駐軍。
本來因為那幾座島已經沒有任何軍事價值,就算賽利加發動攻擊也會忽略他們,被攻擊的可能性會比佩斯卡多雷斯島還低。上校擬定的「截斷」作戰,就是要讓這群自然進入敵後地區的部隊進行騷擾行動,但他們能躲藏的地方有限那幾座島很快就會遭遇敵軍全面性的報復攻擊,包含當地居民在內恐怕都會消失吧。
這是不考慮合理性與士兵、民眾死活的瘋狂戰術,上校說不定已經考慮到要利用浯洲與橫山群島居民的死亡來大做文章。
這恐怕也是上校為什麼一直阻止裁減離島駐軍的最大理由。
怪不得陸軍司令會如此憤怒。
「總司令,就是在總統的面前啊……」
他身邊的幕僚拉住了他。乍看之下似乎是要他在總統面前克制激動的情緒,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既然上校沒有特別提起這件事,就意味著這是就算察覺到了也絕對不能說出口的「最高機密」,就算對象是總統也一樣。所有人都很清楚,上校在軍中有著超乎想像的影響力與權力,即便是部長與參謀總長也很難否決他的意志。
「那麼『截斷』作戰能發揮多大的功效呢?」
總統似乎也對此存在疑慮。
「成功率百分之七十八,不能再低了吧。」
上校給了擺明就是胡謅的數字。
「喔喔!看來與中夏間的戰鬥,會很輕鬆呢!」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接著本官要開始報告關於外國介入時的可能情況——」
接著上校就像是在為總統建立自信心一般,給予了遠比他前幾次的報告中更加樂觀,簡直到了在腦中種滿花園程度的預測。
「全世界都支持我們,肯定會贏吧!」
總統對這樣的報告很滿意。
×××××
共和曆105年7月1日傍晚。
浯洲島,即便現在被認為已經沒有任何軍事價值,但在全面戰爭時期,這裡與橫山群島一樣都構築了大大小小的防禦工事,地下遍布著大量的地下坑道,特別是在沿海地區,基於運補、儲存物資、水上游擊與登陸作戰的需求,有許多供小型登陸艇、微型潛艇(注:指排水量在150噸以下的潛艇)躲藏與停泊的水道。而在從合州國取得了兩艘潛艦後,一部分的水道在極機密的狀況下進一步擴寬,達到至少水下可以容納潛艇的寬度,用於在必要的時候供潛艇躲藏。
不過隨著戰局和緩,坑道本身陸續遭到廢棄,加上第二共和末期的一連串混亂,相關的資訊似乎跟著核能研究的機密文件一同被銷毀,上校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重新找到這些坑道,並讓駐軍細心整修、清淤(表面上的理由為了開放觀光的整備工作),才好不容易恢復到能停靠潛艦的程度。而這件事至今仍然是只有少數人知曉的最高機密,即便是總統也沒有被告知。
獨自在地下碼頭等待的上校,一看到從水面下露出的帆罩,就咧嘴笑了出來。
那是潛水艦帶魚號,它正逐漸上浮到露出整個甲板的高度。
那個看起來會讓人聯想到鯊魚的塔狀結構,最初被用來當作潛水艇的指揮塔,隨著技術進步,如今這個部分只被用來容納潛望鏡、雷達和通訊桅杆,指揮室被挪到了下面的船身。
「隊長,等你好久了。你再不來的話我們就要開天窗了。」
上校一看到隊長打開帶魚號的艙口,就如此說道。
「這不是正按照你的計畫嗎?因為你在之前的報告中把狀況講得過於樂觀,才導致某些投機份子貿然採取行動的不是嗎?」
隊長跳上碼頭後,裡面的船員也陸續爬出來。
「怎麼可能?如果是我的話,就會選在更合適的時機採取行動。」
「合適的時機?今年到現在都還沒有颱風,天氣正合適不是嗎?」
「這我倒無法否定了。」
上校聳聳肩。
「『截斷作業』……按照預定是由我單獨執行對吧?」
隊長確認道。
「啊啊,所以才急忙叫你過來啊。後續的人手我會從駐軍調過去。」
「你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第一個跑過來的嗎?」
「是啊……啊!」
上校察覺到自己被套話而停頓了一下。如果事前毫不知情,那應該會跟他一起搭乘帶魚號過來。
「喂喂,你明知道我有其它專用的交通工具。」
在兩人閒談的同時,帶魚號上的近八十名船員都已經陸續上岸,大部分的人很快就盡到了鄰近的休息室,浯洲駐軍已經幫他們準備好了晚餐。如今碼頭上只剩下以艦長為首的數名士官及下士官。
「輔佐官,不立刻出發沒問題嗎?」
艦長神情緊張的敬禮。
「不,就按照預定深夜出發。就算是要動員,也不可能立刻就完成,人員編制、物資調動、路程、夜間渡海的複雜度……最快至少也要到明天清晨,時間上算是相當充裕。」
「是……這樣嗎。」
雖說過去的一年多以來,帶魚號被指定作為隊長的坐艦,陪他一起執行過許多亂來的任務,但在這麼關鍵的作戰前,大家還是略顯不安。
「而且深夜到凌晨的這段時間才是敵人最放鬆的時候,為了明早的大規模攻勢肯定早早就上床睡覺了。放心好了,你們的任務一如既往只需要把隊長送到目的地,不用靠近岸邊——敵人的注意力這時候應該都會放在兵力集結,只要你們不靠近岸邊就不會被察覺。你也很清楚,鷺島的淺海本來就不適合潛艇活動。」
「據說能在水深17公尺內活動的只到212型而已呢。」
隊長像是要確認似地說道。
然而這附近的淺海最深也只有14公尺,即便是212型的新式潛艇也十分勉強。
「新銳機啊,很不巧我們就是老古董。」
艦長語帶諷刺地鬧起彆扭。
「這可是信任你們的技術喔,這一年來我們可都是在這個平均水深只有50公尺的中東海峽不斷航行,我相信你們一樣辦得到。」
「我就代替船員收下你的讚美了。」
隊長也知道他只是在開玩笑,所以也輕鬆地回答。
「那麼隊長……還有各位,現在開始對時吧。作戰預定是五個小時後,屆時隊長——」
上校指了指手錶,示意大家確認時間。
「你就坐上熟悉的魚雷發射口,順著九龍川逆流而上吧。」